顧衿沉默,待宮女将熱布與細長的針呈上來,便先将那熱布敷在陸懷歸膝蓋。
“殿下,”陸懷歸拽他的衣袖,頗有些不依不饒,“你是在害怕什麼嗎?”
顧衿将熱布撤下來,在他膝彎處施針,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針灸的效果比藥草外敷好很多,但有些疼,暫時能忍。
陸懷歸半靠在床頭,額上浮起一層汗。
顧衿蹙眉,用帕子給他擦拭幹淨。
正欲收回手,陸懷歸便握住了他的腕骨。
顧衿身軀微僵片刻,以為他是疼的,便由他握着,聲音放緩:“你若是疼,還可以咬我。”
陸懷歸搖搖頭,目光灼灼地看顧衿,忽然開口道:“殿下以前,也很怕劉貴妃。”
顧衿一頓,擡頭與他對視。
“殿下不記得了麼?”陸懷歸笑了一下,有些譏諷,“你我未成婚時,我便暫住東宮中,那時候的殿下也不喜我,我不過是想去後廚尋些吃食,不巧撞到了一位貴人。”
“您害怕與那貴人生出矛盾,便将我送去抵罪,她罰我在烈日下長跪掌嘴,您便在一側看着。”
陸懷歸語氣平淡,眼中的嘲意卻更甚。
“殿下很怕她,怕到隻有用我去讨好她,殿下才覺得自己可以活下去。現在的殿下,又是在害怕什——”
唇瓣蓦然被一隻手擋住了。
陸懷歸一愣,眼瞳中倒映着顧衿的面容。
他動了動唇,卻碰上了溫熱的掌心。
顧衿将他擁到懷中,輕撫他的後背,像是在哄一個受了委屈又不敢放聲大哭的孩子。
“我不是害怕,”顧衿閉了閉眼,他松開手,輕聲道,“我是想保護你。”
陸懷歸身軀僵了僵,“什麼?”
顧衿凝視着陸懷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說,我想保護你。”
陸懷歸眼眶倏地通紅。
原來他也是可以被在意的嗎?
原來他也可以被保護的嗎?
他攥緊顧衿的衣襟,臉頰貼着顧衿的肩膀,悶聲道:“殿下,你不要騙我。”
顧衿輕嗯一聲,掌心依舊撫着陸懷歸的後背,“嗯,不騙你。”
*
自顧衿監國後,他便愈發忙碌。
可不管多晚,他都要回東宮陪着人。
幾日後,陸懷歸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動了。
雖然顧衿那番話他聽來很感動,但他不想一直被顧衿保護着。
更何況,父母的仇他還沒報。
他想着要練劍,下意識要去摸腰間的配劍,卻又垂下手。
陸懷歸垂眸笑了一下,眼底情緒複雜,“差點忘了,我沒有拜師,自然也沒有配劍。”
一瓣梅花落在他的掌心,陸懷歸擡起頭。
咔。
他折斷梅枝,攥在手中。
陸懷歸閉眼,以梅枝代劍,運氣于肺腑後,便猛然睜眼。
他的腿不像前世那般,稍顯速度的殺招隻要用一次便會疼痛不止。
小小一截梅枝,倒讓他使出淩厲的劍法來。
他一個旋步,手握梅枝,向身後甩去。
猝然間,梅枝抵上了一截柔軟的脖頸。
他轉頭,正對上顧衿面無波瀾的臉。
“啊,殿下。”陸懷歸險些沒收住力,梅枝堪堪抵着顧衿的脖頸,有血珠沿顧衿的頸側垂落,“我……”
“病還沒養好,”顧衿垂眸,目光落在陸懷歸冒着汗的額頭和潮紅的臉上,“怎麼又出來亂跑。”
陸懷歸抿抿唇,“可是,我的腿已經不痛了,我好了……”
顧衿将抵在脖頸的梅枝握住,一點點從陸懷歸手中抽離。
“再養養罷,”顧衿瞥見陸懷歸眼底的失落,終是又緩下聲,“待你休養幾日再練,可好?”
陸懷歸垂着頭,悶悶應一聲。
他被顧衿握住手,帶到了屋子裡。
顧衿先檢查了一番他的腿彎,見沒有淤痕後才放下心。
陸懷歸張了張唇,拉住顧衿的衣角,“殿下,我真的好了,不用再……”
一柄長劍驟然出現在眼前,那長劍被劍鞘包裹,劍首系着绛紅劍穗,随風輕搖。
他一愣,擡頭看了看顧衿。
“殿下,這是……”
“之前在宣政殿,你一直盯着侍衛的配劍發呆,”顧衿将劍遞給他,“我想你應是喜歡的,若是不喜我便喚人重新下去打一把,你且看看這把是否合适。”
陸懷歸怔了好久,卻是沒接。
顧衿見他遲遲不接,便問道:“你不喜歡?那便不……”
腰身倏地被抱住。
陸懷歸的臉輕蹭他的胸膛,呢喃道:“殿下,你知道贈人配劍是何意麼?”
隻有師父或愛人,才能親贈配劍,在劍柄刻字。
寓意遠離災厄,早日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