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話,走動,中途還有個圓形的東西滾過來撞上了垃圾站的大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接着又很快被人撿走。
他們都知道裡面關了人,甚至知道裡面關了誰。
但沒有人停下,也沒有人靠近。
漸漸的,世界徹底歸于沉寂。
雨點不斷敲打頭頂的箱體,那動靜遙遠得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的耳朵裡隻有急促的心跳聲,沉重的呼吸聲,還有上下牙齒因為發抖而撞在一起的聲音。
頭發和後背都被冷汗濕透。
恐懼猶如一頭悄無聲息的怪獸,緩慢而折磨地,一口一口吞噬着段栩然的理智。
他想起漆黑的礦洞。
想起爺爺離開後的孤獨夜晚。
再往前,藏匿在他消失的記憶之下,似乎還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蠢蠢欲動……
段栩然緊緊抱住膝蓋,渾渾噩噩地發出無意識的嗚咽。
時間在死寂中仿佛永遠停滞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段栩然蓦地從昏沉的狀态中驚醒。
他一定是産生了幻覺,不然怎麼會聽見深夜的垃圾場裡有人在大聲呼喊?
“……an……”
“……然!”
段栩然霍然睜大眼睛,直起身子。
不是幻覺。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小然!!”
段栩然有一瞬間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緊接着連滾帶爬摸到門邊,使勁拍打廂門。
“小淵!小淵我在這裡!”
下一秒,腳步聲毫不猶豫朝着這個方向疾馳而來,穩穩停在門外。
男人先拍了拍門,确認道:“小然?!”
“是我!是我!”段栩然幾乎喜極而泣,“小淵,門被鎖住了,你能打開嗎?”
門把上發出輕微的響動,男人用力拉了兩下鎖頭,很快說道:“你到旁邊去,站遠一點。”
段栩然連忙退開幾步。
“好了嗎?”小淵問。
段栩然迫不及待點頭,随後意識到小淵看不見,朗聲道:“好了。”
轟然一聲巨響。
門被小淵一腳踹到牆上,朱老三挂上去的鎖頭斷成好幾截,四下迸飛。
遠處刺眼的射燈終于照破這間牢籠。
牆角的少年籠罩在陰慘的燈光中,俊秀的臉龐泛着近乎透明的白,唯有眼尾紅殷殷的,還挂着沒有幹透的淚痕。
他看上去呆呆的,像是被突如其來的自由砸懵了,緩慢擡起手揉了下眼睛。
男人一言不發,長腿兩步就跨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住。
“……”段栩然猝不及防,被勒得一口氣斷成好幾截,腦子都空白了一瞬。
他甚至忘了剛才的害怕和委屈,隻顧着吃力地把臉從小淵胸前擠出來。
“你幹、幹嘛?唔……要把我壓扁了!”
在段栩然的掙紮下,小淵總算松了手,但還是扶着他的肩膀,直勾勾地把他從頭到腳審視了幾遍。
熟悉的人近在咫尺,段栩然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
他喘了兩口氣,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小淵看他的神色難看得要命,很兇,那模樣感覺比被關起來的自己還生氣。
為什麼?難道就因為回去家裡沒人?可他也不是故意這麼晚……
“啊,”段栩然忽然反應過來,“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沒回來,”小淵說。
“下雨,我來接你。”
結果差點把垃圾場翻了個底朝天,才在這種地方找到段栩然。
男人狹長的眼眸中暗影層湧。
段栩然一怔,“你的活幹完了?”
男人搖頭。
他沒再說别的,确認過段栩然身上沒什麼明顯的傷口後,拉着他出了垃圾站。
外面雨勢比之前大,小淵帶來的傘勉強能容下兩人。
他把大半邊傘舉到段栩然頭頂,再伸出一隻手臂攏着他,幾乎把他像個娃娃一樣夾在自己身側。
熾熱的體溫霸道地将他完全籠罩,鼻尖萦繞着熟悉的皂香。
這遠遠超出了段栩然平時能接受的與其他人的親密距離。
但他罕見地沒有拒絕。
聽着雨水打在傘上的滴答聲,段栩然頭一回覺得下雨和夜晚也沒那麼糟。
活都沒幹完就走了,瘦猴是不是留不住他?
還特意來接他,不像想跳槽的樣子。
那以後他們是不是還可以一起撿垃圾?
段栩然正滿心歡喜地想着,頭頂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誰?”
段栩然:“啊?什麼?”
小淵低頭看他:“誰關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