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林氏的龐然大業消失殆盡。
其名下在京城的商鋪被燒個一幹二淨,隻剩下設在别郡的十來戶。林之行和孫娘一夜白頭,宮中的林小主也一病不起。
京城銅錢運轉受阻,皇宮一下子少了好些收入,以及林氏日日進供的貨物。
聖駕離江南隻差幾裡路,聽聞此事,皇上當即命令車隊掉頭。氣的歡妃娘娘張牙舞爪,說林氏壞了她的好事,活該受罪。
衆人津津樂道,眼明心亮,說她賊喊捉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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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渠卧床三日,沈祺方說她的病早就好了,隻是自己不願下床。
的确,林清渠日日将自己蒙在被子裡。她每次醒來,都要接受一遍事實,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受刑。
謝錦瑞來信,字裡行間明顯成熟了許多。他冷靜的清算了林氏所剩的資産,家裡隻剩下别郡的流觞閣兩家,胭脂鋪四家,茶莊三家。索性存銀尚在,尚夠支撐一陣。
父親病倒,想回到江南老宅裡等待生命終日。于是在五天後,得皇上恩準,林之行抱病辭官,帶着皇上賜的虛爵,遷回江南。
據說林氏祖上來京時,渾身上下身無長物,隻有一匹老馬。幾十年風雲流轉。如今林氏回南,也是隻有一匹老馬,拉着林之行和孫娘的轎子,家仆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其後,步履蹒跚。
林清渠含淚回信,告誡他一路小心,切勿節外生枝,又告訴父親南部作亂一事。
于是在到達江南老宅後,一匹黑駒伴着夕陽踏塵南下,十六歲的謝錦瑞第一次離家。
許墨詩聽說此事,回來後第一時間前來看望林清渠。
她變了許多,一身錦衣裘服,沾了些娘娘們的氣息,喜歡垂着眼着看人。
不過在林清渠面前,她仍是一副少女模樣。
“姐姐,怎的如此消瘦了?”許墨詩輕輕撫摸着林清渠的手臂,心疼的看着她。
林清渠撐出一個笑來:“不妨事,過幾天就好。”
許墨詩眼中憤恨不已:“王氏做的太過,竟将姐姐一家逼到這樣的地步!”
“你也知道是王氏所做?”
“雖說皇上派去調查的官員摸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大家誰不是心知肚明,隻是沒人敢提罷了。”許墨詩道。
林清渠斜倚着牆壁,若有所思:“王氏這是殺雞儆猴。我父親這一敗退,怕是沒人敢再與他王氏抗衡。”
許墨詩道:“正是此理,難不成今後真的看他一家獨大?”
“皇上怎麼說?”
許墨詩為難道:“皇上……他并不同我讨論朝中之事,隻不過聽他語氣,對王朝歡頗為不滿。”
林清渠垂下眼眸,一手玩弄着被角:“這就行了,隻要皇上站在我們這邊,就還有希望。”
她面上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皇上那邊,就麻煩妹妹幫我看住了。接下來,我要送份大禮給他。”
被逼入絕境之時,才是反擊的完美舞台。
***
“歡妃娘娘駕到——”
林、許二人中斷了對話,面面相觑。
“她來幹什麼?”許墨詩煩躁道。
林清渠掀開被子,許墨詩和悠春扶着她下床:“顯擺呗,顯擺她王氏壓我林氏一頭。”
許墨詩還要說什麼,王朝歡趾高氣揚的火焰已經燒進了景雲宮。
王朝歡一身火鳳驕陽,花盆底恨不得比天高。她踏過景雲宮的門檻,擡眼掃視了一番,掐着鼻子開口:“這種破房子還能住人,真是苦了妹妹了。”
林清渠和許墨詩兩人低頭行禮,并不接腔。
王朝歡一屁股坐在正廳的踏上,花間為她上了茶。王朝歡掩着鼻,仿佛見了什麼糟粕東西,一把推遠道:“惡心死了!”
一時間景雲宮安靜如雞,林清渠不用擡頭就能感到王朝歡那惡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妹妹,聽說你家裡出了事,可要節哀啊,”王朝歡語氣上揚:“不過是失去了幾家鋪子,妹妹就傷心的一病不起,這可不值當。若你不嫌棄的話——”
王朝歡并不等林清渠反應,她拍了拍手,一溜太監擡着個鏽迹斑斑的鐵盆走進殿裡。盆中似乎還有東西,随着走動的流風輕飄飄的落在林清渠腳邊。
紙錢!
王朝歡竟然送了一盆紙錢給她!
太監們動作極大,落盆時幾乎是摔在地上。紙錢灑了滿屋,許墨詩幾乎落在了紙錢堆裡。
她定晴一看,那些紙錢上竟還沾着血迹。新鮮的血液,腥臭味撲鼻。許墨詩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的幹嘔。
王朝歡冷眼瞧着她:“呦,娴貴人也在。”
許墨詩的幹嘔尚未停下,王朝歡裝作饒有興趣的盯着她,眼眸中泛着精光:“娴貴人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有喜了?”
她說的輕松,但語氣裡卻是暗藏着逼迫和殺意。
許墨詩忙行禮道:“臣妾沒福,娘娘福氣大,娘娘定是會懷上的。”
王朝歡冷哼一聲,回過頭來繼續對付林清渠:“這可是本宮的一番好心,這盆裡紙錢足足有十萬,燒了鋪鋪路,以後你們一家在下面混的風生水起,可不要忘記本宮。”
林清渠瞥了一眼火盆,笑道:“娘娘怎知,這紙錢我是為誰燒的呢?”
王朝歡怒極反笑:“都這時候了還在逞強,你現在拿什麼跟我抗衡?是你垂弱敗北的父親,還是那些坍塌的商鋪?你們林氏現如今形銷骨立,我看你還能笑到什麼時候!”
林清渠語氣恭敬,說出的話卻是明嘲暗諷:“娘娘此言有理,不過我相信,林氏就算隻剩一根骨,也能活的比王氏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