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渠沒有動彈,王朝歡突然舉起長刃,刺向自己的肚子,用力劃開一個大口。
血濺到林清渠臉上,王朝歡掐着孩子的脖頸,露出慘白的笑容。
“皇上,您看,這是林妹妹的孩子,眉眼和沈太醫一模一樣呢!”
“不可能!這不可能!”林清渠拼命嘶吼着,但她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走近去看看那孩子,結果腳下踩着個軟綿綿的東西。
林清渠低頭一看,腳下踩着的,是許墨詩碎的四分五裂的屍體。
屍體拼拼湊湊站起來,血色眼眶空洞異常。
“許墨詩”歪着脖子對她伸手:“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
林清渠大叫一聲,坐起身來。
眼前一片漆黑,并沒有那個駭人的屍體。
林清渠背後濕黏黏的,她掀開被子,抱住了自己,腦袋裡走馬燈的回憶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來。
她向所有人說她充滿希望,可謝錦瑞兩個月前突然下落不明,王氏叛軍已經占據了大半江山。王朝歡得意至極,俨然一副後宮正主的模樣,日日淩駕于衆人之上。
還好已入了秋,她的身子約莫已六個月,墊褥子時比夏天要好受許多,起碼身上不再生瘡疤,曾經的疤痕也不再痛癢。
整個後宮如一潭死水,林清渠幹脆大門一閉,告病不再出門。
沈之逸每天拿來的藥,林清渠都給許墨詩送了過去。一是有沈祺方驗察,二是她自信握着沈祺方這個把柄,沈之逸不敢胡來。
隻是許墨詩身子虛弱,這個孩子在她肚子裡,幾乎要将母體的養分掠奪幹淨。
許墨詩一天比一天瘦,隻是懷着孩子的肚子還挺在那裡,她越發的笨拙。
今日許墨詩無法站立,林清渠扶着她為她穿衣。
她看見許墨詩豐盈又幹瘦的身體,眼眶裡忍不住盈盈的淚水。
那麼一個鮮亮的人兒,怎麼成了今日這幅模樣。
沈祺方幾乎日日縮在她的藥房裡,為了許墨詩,她不再排斥那些藥材和書籍。她用盡心思計算着許墨詩幹癟的身體能消化的藥量,小心翼翼的配比,盡量讓許墨詩能服下更多的藥。
許墨詩總是沒什麼精神,她就愛躺在小院中的藤椅上看秋日午後那高聳的天。
有時皇上會來,說上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還要許墨詩撐着身體行禮。
許墨詩對皇上仍是一片情意,可皇上卻不像以前那樣施舍三兩分情。
林清渠不忍看她溺于情愛,卻又無能為力。
她清楚的明白,在這世界上唯有愛自己為真。你若愛上他人,定要付出些代價。
***
林清渠仍在床上坐着,背後的汗已冷卻,嗖嗖的發涼。
門前簾子被掀開,悠春端着茶水和蠟燭走了進來。
她将床邊的燭台點亮,林清渠看見悠春擔憂的臉。悠春将茶水放下,趕忙從一旁取來衣服披在林清渠身上。
“小主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醒來了?”
林清渠接過悠春遞來的茶,拉着衣角:“沒什麼,現在幾更了?”
“剛剛五更,您再睡會兒吧。”
林清渠小口的嘬着茶,茶香随着白霧溢在空中。
“總是這樣驚醒,小主眼下的烏黑越發明顯了。”悠春為她掖着被角:“這樣不行,奴婢去找沈姑娘再給您換副藥來。”
林清渠細長的指尖點着瓷白的杯壁:“不必,如今什麼都缺,我隻不過是這幾天失眠,不必浪費藥材,所有的東西一律緊着許常在那邊。”
悠春想再說些什麼,終究化作一聲長歎。
兩人在黑暗裡默默許久,林清渠一拍被子道:“上來,陪我一起賞月。”
悠春會心一笑,她脫下鞋子與外袍,上了林清渠的床。
月亮懸在床邊,皎潔的照耀着大地。
兩人背靠在牆上,肩膀相依。林清渠感到身邊悠春的溫度,這泠泠早秋之晨,也不是那麼清冷了。
悠春道:“小主,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并肩坐在床上,看話本,看月亮,餓了就拉着謝少爺去膳房偷吃的。”
黑暗中林清渠一聲輕笑,悠春繼續道:“老爺怕夜晚進食對我們身體不好,總是悄悄躲在膳房門後逮我們。”
“是了,”林清渠道:“那時候謝錦瑞還小,我們兩個跑的快,隻有他被父親抓着,哇哇大哭,但也不說出我們來。”
兩人皆笑了一陣。她們沐浴在銀色的月光裡,短暫的回到了兒時。
笑聲漸息,再度陷入沉默的黑暗中。
再開口,已是難抑的哭聲。
“小主,您說天什麼時候會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