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早在嬷嬷提出來之前就已經傳遍了宮裡,隻是礙着祁景瀾的身份,無人敢提。如今這塊遮羞布被血淋淋的揭開,蒼蠅們聞着味便趴了上來。
有人恥笑,有人心急,有人冷眼旁觀,唯恐燒身。
皇上高座首位,掃視底下的嫔妃,動動手指:“你繼續說。”
嬷嬷得了首肯,未語淚先流,拿着帕子嗚咽:“當時,當時歡妃娘娘出來更衣,隻帶我一人。祁貴妃娘娘從後面追上來,第一時間就支走我。老奴年紀大了,耳朵倒還靈,隻聽見貴妃娘娘支支吾吾說什麼有孕的事。給我家娘娘指了一條路,娘娘便自己一個人過去了,也不讓我跟着。祁貴妃娘娘跟在她後頭,也走了同一條路。過了不一會兒,祁貴妃娘娘回來了,我追上去問,貴妃娘娘也不理會我。老奴急啊,一直在殿外等着,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我家娘娘的屍首啊!”
她說的心切,上氣不接下氣:“大晚上的,大家都在過端午,誰會沒事去西山?何況我家娘娘本不會水,自是不會靠近水邊的。定是貴妃娘娘行不義之事,将她扔進了西山湖裡!”
嬷嬷聲音嘶啞,聽得人渾身不舒坦。一道清冽的女聲響起,氣勢洶洶:“你這老婆子,滿嘴胡言!你又沒親眼見到是祁貴妃娘娘做的事,怎麼就一盆污水潑出來了?要我說,怕是嬷嬷你也大有嫌疑!”
皇上一聽這聲音就犯頭疼,他對林清渠惹事的本事已經諱莫如深,嬷嬷被激,當即挺直了腰闆:“貴人娘娘,您有嘴無憑——”
“你不也是有嘴無憑?請問你有何證據能證明你說的話?”
“夠了!”皇上一拍桌子:“鬧什麼鬧!”
祁景瀾跪在中央,一言不發,好像這件事與她無關,又是一副高高挂起,冷若寒蟬的模樣。
林清渠再有不滿,也不敢定着皇上的怒氣繼續争辯。她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着對策。
“此事蹊跷,”皇後站起身,為皇上揉着太陽穴:“皇上切勿動氣,前朝事忙,皇上如果信任臣妾,就把這事交給臣妾來查。”
林清渠心中一動。
經過那次失算,她一直沒再跟皇後有過聯絡。
皇後與歡妃兩端不和,長久以來歡妃憑着家世和寵愛高皇後一頭,皇後就在其他妃嫔中間保持個不争不搶的賢惠名聲,同所有人都親如姐妹。王氏倒台後,歡妃勢力一天不如一天,皇後大權迅速膨脹。歡妃死去,皇後定是高興了一番。
林清渠冷眼瞧着皇後憫然的面孔,心裡涼了一大截。現在後宮裡除了皇後便是祁景瀾,隻怕皇後這次,想一舉除掉兩人也未可知。
皇上果然将這事交與了皇後,又拉了兩個新寵的常在,左擁右抱着上了轎攆,在太監的吆喝中揚長而去了。
林清渠轉過一個念頭:皇上比任何人都更有嫌疑。
皇上一走,屋裡氣氛明顯輕松了許多。皇後命衆人起來上座,又吩咐着沏了好茶,好聲安慰着幾個年紀小的嫔妃。
唯獨祁景瀾還跪在原地。
皇後想給祁景瀾一個下馬威,任誰都看了出來。大家心裡都明白,歡妃本就是千人怨、萬人恨的,誰除掉了歡妃,雖然禮法上過不去,但衆人心裡卻是擁護的。
無數個眼神悄咪咪打量着祁景瀾,雖有同情,但冷笑占了上風。皇上一走,這好戲就該開場了。
皇後端坐于鳳椅上,眼神微眯:“祁貴妃,說到底,歡妃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先說說,你當時跟歡妃說了什麼?她又為何會上西山去?”
又有宮女來上茶和點心,擋住了林清渠的視野。林清渠不耐煩的投了一個眼神,那宮女的點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就急忙忙走了。
“回皇後娘娘話,是歡妃叫了臣妾一同上西山。臣妾不願意去,歡妃娘娘便走了。臣妾不放心,這才跟上去。一路沒找到歡妃娘娘,便先回來了。”祁景瀾淡淡答道。
“說得好,”林清渠心想:“反正沒人知曉她們二人究竟說了什麼,她怎麼編都可以。”
“好端端的,歡妃找你上西山幹什麼?”皇後疑惑道。
“臣妾也不知。”
皇後審視着她:“你二人平日裡感情甚好,如今歡妃離去,也不見你為她傷心。”
“皇後娘娘,我與歡妃,不過是有些交談而已,稱不上什麼感情。”
這話說的冷血,皇後一時也愣了。
林清渠在位置上默然。不知她在祁景瀾眼中,能稱得上什麼關系。
門口走進來一宮女,禀報道:“皇後娘娘,太醫院差人過來了。”
“傳。”
一襲赭褐衣衫闖進衆人眼中,伴着朝珠铮铮作響,林清渠瞪大了雙眼。
沈之逸!
他怎麼會在這裡!
林清渠腦中轟然炸開,她想起許墨詩去世前的種種。沈之逸,狡猾之極。表面上為了女兒與林清渠一起演了出戲,知道今天林清渠也辨不出他到底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