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後林抒宜在玄關看見林慶文,坐在地上把左腳皮鞋往右腳塞,酒氣撲鼻地咕哝怎麼不合腳。她奪過來,“你幹嘛?”
“我去找你...梁阿姨,我去照顧她。”
都雙眼渙散站都站不穩了還照顧人,林抒宜二話不說把他攙回主卧,見他掙着起身,給按回去,“别擔心她了,她有人照顧。”
林慶文閉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見,林抒宜掖緊被子要走,被他突然拽住手,“我知道你生氣。”
酣沉軟弱的聲音,握住她的手一緊,皮膚紋路皺皺巴巴,顯得愈發瘦小。林抒宜沒忍心撥開,順勢坐下。
“你是我跟你媽從小富養出來的,一直都很優秀,心氣高,自尊心強,不喜歡欠人情,這我都知道。”林慶文一口氣說完,緩了好半天,“但人不就是靠各種人情麻煩聯系起來的麼?何況又不是别人,那是你親老公,要過一輩子的。說實話,你爸我這把年紀了,這是我給自己的最後一個機會。如果非遺這個項目走不通,那我也就認命,賣掉夜校,反而再過幾年我也退休了。”
聽他這話說得條條順順,林抒宜一頓,“你喝了多少?”
“我沒醉!我還能喝!”他使勁撲騰。
行,有這句話那就是醉得不輕。
“你早點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她抽出手,梅開二度被林慶文拽回來,嘴裡嗚嗚囔囔,表情很急,“你聽我說,就一會兒——”
“你準備怎麼跟傅斯嶼聊項目?”林抒宜打斷他。
男人又一副大腦死機的靜止狀。她平靜道,“粉絲周邊不是你之前那種小項目,你了解過近幾年成功的粉絲經濟案例麼?它們的商業模式、盈利方式、宣傳策略和潛在風險你都有數麼?非遺技藝都是慢工出細活,現在這行業魚龍混雜參差不齊,一旦拿到授權,面對龐大的粉絲效益準備用什麼樣的方式擴大生産線?下遊正規廠商你現在能聯系到、或者靠人脈聯系的能有幾個?項目預算是多少,準備向銀行貸多少,以房子作抵押實際又能貸款多少,還有,如果要借粉絲熱度的勢,有沒有想過如果明星塌房要做什麼樣的風險預案——”
“我...”林慶文脹紅臉嘴硬,“這些我以後會考慮。”
“如果你為此做過計劃書,而不是大腦一熱,也不至于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林抒宜拆穿他。
林慶文:“我看你就是結婚了,胳膊肘往外拐!我不過才說幾句,傅總都沒說什麼,你就這麼護着他!”
“他當然不會潑冷水,你不就是清楚這一點才敢跟他提這種不着調的雛形麼?你到底是以後會考慮,還是打算把這些都交給他考慮,等着一勞永逸?”林抒宜歎了聲,“很晚了,早點睡。”
“我怎麼會生你這麼個白眼狼!”
走到門口,男人還梗着脖子沖她喊。試圖跟酒鬼講道理毫無意義,林抒宜沒理他,關上門。
跟醉酒的人同處一屋總是不得安生,托他的福,第二天林抒宜頂着黑眼圈上班,午休在茶水間沖咖啡醒神,聽陳慕然問,“還好吧?我看你一上午都無精打采的。”
陳慕然就是昨天找她一起乘地鐵回去的同事,兩人年紀相仿,相處起來也沒有代溝,因此也兼任她的飯搭子和廁所搭子。林抒宜搖頭,邊喝手裡的美式,“太困了,喝完就沒事了。”
“咖啡有什麼用,給你來個重磅的。”陳慕然在手機翻找片刻,“你絕對想不到是什麼,絕對炸裂——”
邊說邊把手機屏遞到她眼前。
屏幕大标題赫然在目
cracker前主唱領證結婚,新婚妻子所為何人?
“咳咳——”嘴裡的咖啡還未下咽,林抒宜移開手機,忍不住掩嘴咳嗽。
“别激動,别激動!”陳慕然趕緊抽紙給她,好奇問,“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不追星嘛?”
确實是。
自從周邊被告後林抒宜把各平台用來賣貨的小号全删了,并給所有cracker相關推送都點了‘不感興趣’,目前在公司立的是愛逛展覽和集市的文藝現充人設。
但再不感興趣,也架不住身邊有一個性格開朗的團粉同事锲而不舍的安利,更架不住自己的臉出現在娛樂八卦裡。
“...是不追啊,”林抒宜擦擦嘴角,按下震耳欲聾的心跳,不動聲色道,“但你在我面前天天叫嚷,我還能不知道他?”她邊說邊放大配圖。
那是一張模糊的偷拍照,她跟傅斯嶼并肩走進民政局大門,鏡頭中的情侶都做了虛化處理,隻有她跟傅斯嶼的側臉清晰地顯露出來。
她立刻點開某軟件搜索詞條,陳慕然說,“别搜啦,找不到的,今天一大早所有平台的熱搜和讨論全被删了,你剛才看到的是我的截圖。”
林抒宜默然,又問,“他們怎麼說?”
“粉絲嗎,”陳慕然聳聳肩,“還能怎麼說,簡直不堪入目,你要知道全隊夢女粉和私生飯最多的就是傅隊,評論區完全被這幫人霸占了。要我是傅斯嶼我也會删,再不删你信我,不出半天他妻子的信息絕對被人肉出來,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呢。而且我真搞不懂,結婚又怎麼了,人家退隊這麼多年了,對夢女和私生的态度也很明确,那幫人非要一廂情願,真是...”
“如果不删會出什麼事?”
“難說啊,”陳慕然摸下巴,“你知道前兩年私生在傅隊房間藏了一星期這事嗎?”
林抒宜:“藏房間??”
“昂,酒店套間。那酒店是私生家裡的産業,後來傅隊報警了,這事鬧得很大,反正非常非常離譜,後來那人也被其他粉絲逼到退圈了...”
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林抒宜擡頭,眼前人伸長脖子,眼神在截圖和她之間來回轉,“等下,我怎麼覺得圖上這人有點像你?”
隻有在這種時候,林抒宜才有退坑的實感。
或許是追團太早,那時大家一心一意希望寶藏樂隊能被更多人看見,被更多人喜歡,還沒有沾染所謂的粉圈文化,也尚未分化各類粉絲群體。雖然對外挺瘋,對内還是非常和諧友愛的。
而周邊開團以來,她也很少接觸傅斯嶼的粉絲,最多是互黑時聽大家溫情脈脈追憶往昔,以至于跟傅斯嶼結婚這事,她壓根沒想瞞着,也不覺得公開後能有多危險。
但現在,她隻慶幸自己領證當天,怕鏡頭吃妝嚴重,化了個非常隆重又濃烈的成熟風妝容。
那張露了側臉的偷拍,眼線勾得有夠誇張,與她平時的風格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