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客廳裡,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氛彌漫着。
八口人低着頭,都不說話。
梁蘭蘭同志一向是一個和氣的人,現在鐵青着一張臉,羅家人就已經猜到了這回相親的結果了。羅永民同志作為一家之主,在沉默中率先開了口,小心翼翼的問道:“是,沒看上?”
梁蘭蘭橫了他一眼。
羅永民就知道意思了。
梁蘭蘭這個做母親的是看上了的。
八十年代的相親跟幾十年後有很大的不同,現在的人相親更看重條件、工作,身高、樣貌都是其次,隻要能掙錢養家,老實本分就行。
長得帥、嘴巴甜的人,當家長的還看不上,覺得靠不住。
在他們眼裡,憨厚老實才能安心過日子。
哪怕到幾十年後的相親市場上,作為女方的家長們,說起挑選女婿也更傾向于找看上去老實的人,樣貌白淨容易招惹人惦記。
羅永民同志也找人打聽過媒人王大蘭同志介紹的劉家的情況,得到的回答跟王大蘭同志說的相差無幾。
在他看來,這場相親應該是闆上釘釘的。
梁蘭蘭冷笑一聲,學着羅以嬌在國營飯店的樣子把她問的那些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你一月工資多少?”
“會燒飯做家務嗎?”
“你以後結婚了工資交給誰?”
聽聽,這是第一次相親見面該問的話嗎?
梁蘭蘭從來不知道羅以嬌膽子這麼大,梁蘭蘭嫁進羅家幾十年了,她跟羅永民第一回見面的時候都不敢問這些。
尤其是她一個女同志還當着媒人和劉母的面問人家會不會燒飯做家務,她一個女同志反倒問起男同志了,至少梁蘭蘭在城裡這幾十年還沒見過在家裡燒飯做家務的男同志。
她就是存了心不想讓相親繼續下去!
聽了梁蘭蘭同志的話,羅永民同志臉上也不贊成,但沒忘了安慰生氣的妻子:“這件事确實是她不對,你好好跟她說一說,要是覺得這小同志不錯,請王大蘭同志再走一趟,去說一說。”
梁蘭蘭哪裡還有這個臉,她沒忘記劉母拉着劉平走的時候看她們那樣子,明顯是記恨上了。
梁蘭蘭自覺進城這些年來,鄰裡和睦,處事周到,平時大家見面都客客氣氣,這還是第一次跟人鬧得面紅耳赤,虧心到一想起來都滿是羞憤。
扭過頭,羅以嬌坐在椅子上,嘴上雖然不吭聲,小腿還悠閑的晃悠着呢。
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這個當母親的都覺得沒臉見人了,她反倒是沒事人一樣。
梁蘭蘭火氣頓時沖高,看着她咬牙切齒的:“行,這些我就當你不懂事,但你最後還說人家是媽寶男是什麼意思?”
羅以嬌随口說道:“就字面意思呗。”
梁蘭蘭想了一路,回到家後也大緻明白了媽寶男的意思。
但就因為明白了,梁蘭蘭才覺得不可思議。
什麼時候孝順還能被挑出毛病了?
她深呼吸口氣,指着羅永民:“你問問你爸,找會過日子的人,是不是要挑孝順的人,一個人要是連父母都不孝順,那是能跟你過一輩子的人嗎?”
羅永民點頭補充:“對,人老實本分、為人孝順,說明這個人心地是善良的,善良的人你嫁過去以後他才會對你好,兩個人的日子才能過得和美。”
他還拿自己舉例:“比如咱們家,正因為大家都不計較,家裡才能始終安穩,不會大吵大鬧,讓左右四鄰都過不了清淨日子,這是留下來的傳統美德。”
梁蘭蘭和羅永民兩人都是從鄉下來的,羅家老兩口現在跟着羅家大兒子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羅永民和梁蘭蘭會帶着幾個孩子從城裡給買些補品去探望。
羅永民對留在村裡的大哥也十分敬重。
對此,羅以嬌隻是撇撇嘴:“他那是孝順他媽,又不是孝順我。”
要是孝順她那就另當别論。
至于傳統不傳統,美德不美德的,跟她有什麼關系。
說得冠冕堂皇,但婆媳問題本就是千古第一難的家務事,根本理不清。說句不客氣的,親媽都可能不心疼女兒,還指望公婆把一個外人當親閨女疼嗎?
當媳婦的本就是一個外人嫁進門,要融合進一個陌生的家裡,當丈夫的要是還隻孝順親媽,當出現了婆媳矛盾的時候,别人是全家站一條線,當媳婦的委屈就該受着嗎?
趕在梁蘭蘭同志要發火前,羅以嬌也給她舉例:“你看,你自己以前就老說我爺奶有好多壞習慣,飯錢前後不愛洗手、半個月才洗澡、襪子都臭了也不扔,還随地吐口水,我爺奶要是跟我們天天住一起,你能看得慣?”
這些話是梁蘭蘭背着羅永民在幾個孩子面前偷偷抱怨的,羅永民一直都不知道。
當人兒媳婦的,幾十年的日子過下來,面上再是和氣太平,時間久了總會有些家庭矛盾,在私下都會抱怨上幾句。
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
隻是說歸說,沒有人會傻到把這些話放到陽光下,攤在明面上。
梁蘭蘭實在沒想到羅以嬌會說這些,面上頓時不大好看,瞪了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