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我請吧。”陸何散說道，“更合理一點。”
“好。”許原言也沒有堅持，而是很自然地笑道：“那我就沾了海濤的光，謝謝陸總請我吃飯。”
許原言長得人畜無害，說“陸總”兩個字時眼睛往下彎。陸何散雖然看着波瀾不驚，心裡已經被那雙彎彎的眼睛俘獲了，剛剛因為自尊短暫回體的神志又開始飄飄然。
許是陸何散的眼神太過直接，坐在對面的陸嫣離輕咳了一聲。好在這時候開始上菜了，衆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接着陸何散和張海濤，甚至陸嫣離都喝了些酒。許原言卻擺手說自己酒精過敏，不能喝，衆人也沒再勸他。
張海濤自來熟，在國外時和許原言的關系也不錯，更不用說和陸家兄妹了。所以整個飯桌上他最放得開，加上喝了點酒，嘴巴機關槍似的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
從聽說陸何散做家教唏噓不已到聽說陸何散他們做了個遊戲興緻勃勃表示馬上要支持，一張嘴除了大口吃肉就是喋喋不休。陸何散因為許原言在這裡還是有些拘謹，陸嫣離則是被張海濤的熱情帶着徹底放開，也加入激情讨論的行列。
“對呀對呀，哎呦我都服了，真不知道怎麼說。”陸嫣離被辣鍋的辣椒嗆了一下，一開始端着的淑女人設已然崩塌，她辣的吸了口氣，在餐桌上找衛生紙時，一隻白淨修長的手遞過來衛生紙。
“哦，謝謝，謝謝。”
陸嫣離在觥籌交錯中悄悄地瞥了陸何散一眼。這厮不争氣，整晚就像悶葫蘆一樣，濤哥問一句他答一句，現在也是喪家犬一樣耷拉着腦袋一臉苦相，完全沒有一點平時在她面前嚣張跋扈的樣子。
“咳咳。”陸嫣離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假裝關心陸何散道：“哥，你今天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不舒服啊？”
陸何散突然被提名，一瞬間許原言和張海濤的視線也看了過來。陸何散一邊在心裡痛罵陸嫣離沒事找事，一邊尴尬地笑道：“哈哈沒有啊，可能……可能是今晚的鍋底有點辣吧。”
“是嗎？”張海濤也像個愣頭青一樣接過話茬道，“不是點的和之前一樣的鍋底嗎？你今晚确實不怎麼說話……怎麼回事？生活受挫了？”
陸何散簡直想給這兩個拆台二人組磕一個，他拿衛生紙擦了一下吃辣鍋而變得紅彤彤的嘴唇，擋住自己一部分臉，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沒有吧，還好啦……哈哈哈。”
陸嫣離覺得陸何散的腦袋壞掉了，可能是喝酒喝壞的，也可能是旁邊那個人的磁場太強。
她懷疑陸何散現在已經無法正常思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了。
張海濤倒是一副“兄弟我懂”的神色，含情脈脈地握住陸何散的手，自顧自地歎息搖頭道：“你不用說了，我都懂……你這些日子含辛茹苦把‘原上草’拉扯大不容易，除了學業還……”
“張海濤！”陸嫣離聽見張海濤這麼說尖叫道，“閉嘴啊！他怎麼拉扯大我了？”
張海濤“嘿嘿”一笑，說道：“這不是開玩笑嗎？你不覺得想知道陸何散身上有股母性的光輝嗎？哇看着感覺比以前溫柔很多……這衣服，咦？這衣服不是你之前說‘華而不實’，穿着好看但不舒服的那件嗎？怎麼今天穿了這套？”
陸何散：……
陸何散簡直想拿一卷膠帶把張海濤的嘴纏住，貼的死死的再塞團棉花讓他叫聲都發不出來。他有些崩潰地想張海濤怎麼連這都記得，還偏要在這個時間提出來。
“哦！”張海濤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愧疚道：“你是沒錢買衣服所以才穿這套的吧，你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幫忙……”
“不是的，我也不需要。”陸何散忍無可忍道，“今天走得急從衣櫃裡随便拿的一件，沒想太多。”
陸嫣離聞言在旁邊冷笑一聲。
陸何散話說的太快，幾乎是和許原言同時開口，許原言在張海濤說完話後也語調溫和道：“是的，何散有什麼困難也可以找我幫忙。”
但這句話被氣急敗壞的陸何散“怼”了下去。
陸何散更加欲哭無淚，馬上找補，對着許原言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許原言莞爾一笑，淡淡道：“我知道。”
許原言也遞給陸何散一張餐巾紙，像是有些歉意道：“是真的不能吃辣鍋嗎？要不要再點一個鍋？”
陸何散搖搖頭，張海濤也說道：“害，火鍋不吃辣有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這小王八崽子之前吃辣鍋吃的多歡，我剛下進去的肉，剛熟就被他撈完了。”
陸何散：……
陸嫣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嗔怪道：“你們倆明明不相上下吧？哪次給我留了？可憐我隻能吃一些你們吃剩的殘羹冷炙……”
許原言則是看着陸何散道，“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嗎？還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
陸何散撥浪鼓似的搖頭忙說不用。
陸嫣離湊過來在陸何散耳邊小聲說道，“真慫。”
“不争氣。”
話一說完，陸嫣離就刻意地咳嗽了兩聲，開口道：“濤哥，一會你能陪我去電玩城玩一會兒不？”
她像是有些委屈道：“好久沒去抓娃娃了，我哥對那也不感興趣……”
張海濤不明所以，馬上高興地道：“好啊，咱倆吃完飯就去。”
他又看向陸何散，目光中多了一絲擔憂。
“你今晚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感覺你一直有氣無力的。”張海濤想了想然後說，“言哥不是沒喝酒嗎？能麻煩言哥把他送回去嗎？我和妹妹去電玩城玩一會。”
“好。”許原言颔首微笑道，“我一會兒把何散送回去，你們先走吧。”
陸何散心裡有些凄涼，面對和許原言獨處的機會他感到更多的不是期待而是恐懼。他感覺自己像是披着皮套踩在鋼絲上行走的表演者，拙劣地模仿着過去的陸何散，面對許原言這樣的聰明人，最容易露餡了。
陸嫣離又吃了幾口火鍋才拽着張海濤離開，她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對陸何散眨眨眼睛，又相當乖巧可愛地對許原言揮揮手，完美營造一個“有禮貌的好妹妹”的形象。
那兩個人一走，熱鬧的氛圍也散了，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隻有許原言坐在陸何散的身側，陸何散有些不敢擡頭看他。
許原言舀了一碗湯慢條斯理地喝着，陸何散猜他應該是吃好了，但放筷子的話隻剩陸何散一個人吃，陸何散會尴尬。所以為了顧及陸何散的情緒，許原言還在慢悠悠地吃着不占肚子的東西。
“你要喝這個菌湯嗎？”許原言擡眸看向陸何散，陸何散的臉色已然因為酒精的作用有些泛紅嘴唇也因為吃辣而微微腫着。
陸何散點點頭道：“謝謝。”
許原言幫他剩了一碗，很細心道：“小心燙。”
陸何散僵硬地笑了笑低頭喝湯，他悶着頭一言不發，卻聽見許原言突然問道：“你……害怕我？”
“不不不，怎麼會？”陸何散差點被許原言這句話嗆到了，他咳嗽了兩聲才連忙道：“我怎麼會害怕您？”
“您？”
“你。”陸何散連忙改口道。
許原言溫和地笑了，扶了一下眼鏡。“也不是說害怕，這個詞不合适。讨厭這個詞就更不合适了……隻是我覺得，我在好像讓你有些拘束。”
陸何散有點臉紅地搖搖頭，“沒有。”
“是嗎？”許原言用小勺攪着碗裡的湯，看着陸何散道，“記得之前在國外的時候，你總是很活潑——我很喜歡你的。”
陸何散被這句“喜歡”說的鼻血都要出來了。許原言這個直男随口一句話，卻害的他浮想聯翩。
他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麼，聽見許原言繼續道：“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問題你盡管開口就好了。不用不好意思，我一直……很看好你，很關注你的。”
陸何散胡亂地“嗯嗯”了兩聲，心髒随着許原言的話大起大落。
一句“朋友”一巴掌給他打回現實，一句“有需要就開口”準确無誤地踩在他敏感的自尊心上，一句“看好你關注你”又讓陸何散飄飄然起來。
天呐。
陸何散感受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髒有些麻木地想，許原言這尊大佛還是快點走吧，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小心髒馬上就要受不了罷工了。
“我吃好了。”陸何散說。他起身要去前台結賬，卻看見許原言給他倒了杯酒，有些無辜地看着他說道：“剛好還有一杯……浪費掉有點可惜。你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