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他閉上了眼睛。
他默許了。
他仰頭,将那杯混着毒的酒一飲而盡。
随後藥性發作,他此生都沒有這麼痛快過,這麼後悔過。那是一種極緻的痛苦和愉悅交織,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無法比拟的。
他在閉上眼睛默許的這一刻他就知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戒掉了。
他徹徹底底的完蛋了。
接下來的“賭”在“毒”字的催化下顯得順理成章,他本來就好打牌,在染上毒/瘾後又結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既然跟着那些人,就怎麼也要在燈紅酒綠裡滾一遭。自負聰明的張恒才被賭場裡的金碧輝煌迷了眼,不僅輸的傾家蕩産,更是欠了一屁股債。
張其駿的母親還是發現的太晚了,她逼問張恒才時,張恒才已經拿出了家裡全部的積蓄在吸食毒品上。在接下來的賭博中他甚至借了曾經他大為批駁的高利貸。于是頃刻之間,這個曾經的“頂配”家庭除了白花花的欠條外,就變得一無所有了。
面對鬼混的丈夫,張其駿的母親表現的相當鎮定。她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再去考慮名聲不名聲,眼下隻想快刀斬亂麻地結束這一切。
她報警,把已經吸紅了眼睛,形銷骨立的張恒才抓了起來;她和張恒才離婚,打官司,談判,分家産,分債務。
許是念着過去的恩情,她沒有要家裡的房子,而是把房子賣掉,還清了家裡的欠債。
“這是給你的第二次機會。”張其駿的母親錢倩深吸一口氣,對張恒才說,“現在你沒了負債,剛從戒毒所出來,隻要你肯改變,你就可以再活一次。”
張恒才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苦苦求情,說自己知道錯了,希望錢倩還能回來。他拿出張其駿當擋箭牌,甚至使出“孩子不能沒有爸爸”的殺手锏,希望這個女人能回心轉意。
但錢倩隻是看了他一眼就離開了,她向法院申請了張其駿的撫養權。并将張其駿轉到别的學校,母子倆一路奔波北上。
故事到此似乎就趨于一個美好的結局了,可天不遂人願。在那之後,錢倩變得狂躁易怒——她來到新的地方沒有落腳點,每個月工資的很大一部分要用來租房子。現在的工資不僅比原來的學校工資低,她一把年紀還要對别的年輕老師卑躬屈膝。
錢倩的怒火是有原因的,除了這些,她還受着和張恒才有關的一切人的各種言語。
有說她這麼果斷和張恒才離婚不忠不義的,有嘲笑她此一時彼一時的……各種惡意中混雜着幾個可憐她的,讓錢倩這個心高氣傲的人煩躁,憎恨無比。
她把這一切歸咎到張恒才身上,連帶着恨起張其駿這個拖油瓶了。她無意中得知張其駿早就撞破過父親吸毒,但是被張恒才威逼利誘,一直畏畏縮縮地不敢說。
錢倩知道後更生氣了,比起氣憤,她更多的是失望。她從這個兒子的身上漸漸看見了張恒才的影子,父子倆相似的、令人作嘔的臉相互交融,讓錢倩愈發讨厭這個孤僻的男孩。
仿佛他就是萬惡之源,仿佛他生下來就是個和張恒才一樣的壞種。不然現在怎麼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面讨債?
後來錢倩成立了一個新的家庭,就不和張其駿住在一起了她每個月給張其駿一兩千,并給他租了個房子,就讓他自生自滅了。
那錢在張其駿成年後就不打了,錢倩懂法,曉得成年是個門檻,别人不能再說她“棄養”了。
張其駿聽說錢倩去看了心理醫生,聽說她被診斷出抑郁症和狂躁症。
并且算着年紀,錢倩剛好也是更年期了。很多人不拿更年期當回事,甚至以為這是玩笑的說法。可隻有切身體會到才知道,更年期裡激素水平的波動會讓一個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幾乎是任何人都難以抵抗的。
錢倩原本是一個理智的人,她受不了自己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暴躁易怒的樣子。于是心一煩,那邊抑郁又加重了。
她那一次來學校找張其駿談事情,一下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始是大罵尖叫,到後來崩潰大哭,所以才有了另外兩個舍友口中“精神病”的說法。
但現在張其駿和父母都不聯系了。切斷了和父母的關系以後,什麼姥姥姥爺,爺爺奶奶也都成了浮雲了。去年過年張其駿就是在學校裡過的,他跟着一群其他的留校生吃餃子,寒假幹着兼職來給自己攢生活費。
“現在的情況已經算好的了。”張其駿和陸何散說道,“我一個人在這邊自力更生……也不用考慮别的事情,還有你們這群……朋友,我已經很滿足了。”
張其駿說“朋友”兩個字時嘴唇顫抖,有些不自然地别開視線,好像怕陸何散不承認似的,顯得有些倉促拘謹。
“沒錯。”陸何散笑道,“我也很滿足,能有你們這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