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時間到了暑假,許原言沒有回來;到了寒假,許原言也沒有回來。他像是忘記了他在這邊還有個沒分手的男朋友,又或者他已經把陸何散單方面分手了。
陸何散除了唉聲歎氣兩句也沒辦法,他一直忙在遊戲的創作中。加之大三了,他也稍微準備了一下保研相關的材料,參與了幾個競賽。
這個遊戲的制作周期被拉到了一年半,估計要陸何散大四才能做完。在他們之中絕對算得上“大工程”了,所以陸何散格外上心。閑暇的,那點“騷擾”許原言的時間也漸漸沒有了。聊天界面的時間停留在了幾個月前,但陸何散已經無法在和以前一樣肆無忌憚地給許原言發消息了。
畢竟人家一直沒回他,不想理他,他雖說自诩“不要臉”,可真到了談情說愛的時候,他城牆一樣的厚臉皮還是被磨的和紙一樣輕薄了。
轉眼間又到了過年,陸何散這将近一年裡又瘦了不少,雪地裡舉着傘的手腕可以清楚地看見凸起的骨頭。他把自己的臉埋在羽絨服裡,觸景生情地想着一年前許原言在這裡,在煙花下,在藍色多瑙河中,和他表白。
他很不識相地把人推遠了。
他中間去監獄裡探視過張其駿幾次,他私心偏袒,明知道這件事情和許原言有關,但還是覺得怪不上許原言。
他已經完完整整地得知了整件事情的過程,心裡也不免為張其駿感到悲哀。
張其駿在學校收到醫院的電話,說他的母親現在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搶救,讓他緊急過去一趟。
張其駿雖然和錢倩的關系沒有那麼親密,可還是趕緊買了車票當天就去了。
可他到了醫院隻看到了母親已經冰冷的屍首,和那個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獄,面目可憎的父親。
錢倩衣不蔽體,胸口的血窟窿猙獰可怖,周圍都是暗紫色,眼睛也死死睜着,一副驚恐至極的樣子。
而那個和自己肖像的男人則是嘴裡破口大罵着錢倩的不忠,好像妻子和自己離婚後再嫁給别的男人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他已然忘掉了妻子把房子賣掉後給他還完的幾百萬欠款,也忘了妻子那句“重新給他一次機會”,隻是憤怒地罵着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不是說再給我一次機會的嗎?”張恒才對着面色灰白,已經死掉的錢倩大喊,“這他媽就是你給老子的機會?你不陪着我,不守着我……所以我才複吸!我這輩子毀了完完全全都他媽怪你!”
“哈?改嫁?”張恒才啐了一口,“你那個新老公怎麼不來看你啊?怎麼我一進門他就自己把自己鎖起來,害怕的跟個孫子一樣啊?你都給他□□了他不也隻是這麼對你嗎?”
“賤人!賤女人!你活該!你他媽活該,這就是你的報應,哈哈哈哈……”
保安和醫護人員一擁而上想要制服張恒才,張恒才突然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把帶着錢倩血的尖刀,對着周圍道:“我看你們誰敢過來?”
“我罵她怎麼了?她是我老婆!這是我老婆!我們處理家事!用不着你們插手!誰想死?誰過來?”
張其駿再也忍不住憤怒,從人群中沖進去,抄起旁邊的滅火器就要往張恒才身上砸。
張恒才看見他的一瞬間,嘴角帶上一抹頑劣譏諷的笑,他狂妄自大地開口道:“你個小賤種!老子怎麼生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也來了?怎麼,看看你媽的醜态嗎?你媽是不是知道你幫我瞞着她的事情了?她很生氣吧?哈哈哈咱爺倆都是一樣的賤種,你嫌棄我,别以為我不知道,但我就是你爹!我這個吸/毒的,家暴的,就是你爹!”
張恒才放肆地大笑,挑釁地看着張其駿,不屑道:“拎着滅火器吓唬誰呢?就你也敢動手?過去的十幾年裡你替你媽出過一次頭嗎?小賤種,你敢——”
說時遲那時快,張其駿忍無可忍地狠狠掄起滅火器朝張恒才砸過去,這一下他幾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現場其他人都被吓呆了,誰也想不到這麼瘦弱一個小夥子打起人來這麼猛。
人群一時忘了、也來不及阻攔,之間張恒才的表情錯愕了一瞬,他前後搖晃了兩下,甚至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兩腿一晃倒在了地上。帶血的尖刀随之脫手,“哐當”一聲飛出去很遠。
完了。
張其駿慢慢方向手裡的滅火器,看着倒在地上的張恒才想到。人群先是鴉雀無聲,随即不隻是誰曝出了一聲尖叫,現場頓時變得混亂不堪。慌亂之中有人報了警,張其駿失神地跪在地上。
張恒才身下流出一片黏糊糊的液體,他很快被匆匆趕來的醫生判了死刑。
畢竟一個已經五十多歲,還吸過毒的瘾君子能有多好的身體呢?他本來就是個“嘎嘣脆”,自然被張其駿這麼輕而易舉地一下直接捶死了。
然後就是警車,警局,筆錄……
他坐在颠簸的警車上茫然麻木地想:全完了。他怎麼就這麼沖動呢?他還沒有給母親收屍,他工作室還有工作沒做,他下周還有一門k短學期的課程要考試,他早上還在複習……
怎麼一切就這麼快變成這樣了呢?
面對陸何散幫他找到律師,他心裡有些不服。他不明白為什麼還要律師幫他辯護,張恒才怎麼死的,張恒才做過了什麼,他已經講得足夠清楚了,為什麼還要别人再來替他說一遍?
更何況張恒才不該死嗎?為什麼還要給他張其駿判刑?他明明是替天行道!
最後法院判的不重,說是顧及到他是死者兒子的這層親緣關系。
可笑呵可笑,他到頭來竟然是靠這層惡心的親緣關系來争取減刑的機會。
可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去做任何辯駁了。他在監獄裡接受了這件事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剛剛拿到手的,那些朋友給他的“自由”。
可得知張恒才死了,他莫名覺得無比暢快。因為律師說,如果不是自己把張恒才打死,以張恒才的情況,可能不會被法院判死刑,而是以家庭矛盾糾紛和他不穩定的精神狀态等等,僅僅判一些年頭。
那他值了。
他靠着監獄裡的牆閉上了眼睛。“自由”這兩個他畢生追求的字,實在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