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
錢舒羽說自己暈碳,先回了房間午休。
路砺信以為真。
他沒看出錢舒羽的反常,也對他剛在飯桌上的新發現興味正濃,在飯後先跟着呂先華逛了一圈房子和院子,看遍了這家裡出自錢舒羽之手的所有仿古瓷器和字畫。
然後,便豁然明了了錢家後院為何會有那麼多造型别緻的果形瓷水注。
——看來,錢舒羽隻有在盡孝心時,才會想起她的一身長技。
忽然之間。
路砺就覺得這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感同身受這件事。
譬如現在,他就能完全體會到兩個月前,汪三文的心情。
……
呂先華到點兒午休,陪路砺逛的差不多就回了房間。
李炎也仿佛擁有先知能力一般,趕在這個節點給路砺打來電話,說他在東京和橫濱兩地湊齊了三幅董其昌的字,明天就可以送給路砺的嶽父和兩位嶽伯。
要董其昌的字,是昨天午時,路砺才讓李炎留意的。
這是他針對錢舒羽不能圓滿完成錢潇天懲罰的補足措施,也是他要維護錢舒羽的态度。
所以李炎對此事也格外上心的,輾轉托了十來個朋友幫忙打聽,才争取到了高價收入這三幅字的機會。
這事進展迅速。
李炎也是自信他能得到路砺的肯定,才敢大膽打擾路砺的假期,用電話彙報。
完全未曾想過“能力越大,任務越大”這八字箴言。
因此。
當路砺平平淡淡說要李炎去聯系大都會博物館,讓他們公開拍賣乾隆帝時期的“青花釉裡紅桃形水注”時,李炎差一點就沒能忍住,險些對路砺講出了他下意識的反應。
——“您要不然,下次讓我給夫人摘天上的星星?”
一通電話結束。
李炎為難的抓耳撓腮,路砺卻難得放松的小跑了兩步,想要見到錢舒羽的迫切心情,已經有些藏不住。
但好景太短。
路砺放松的心情連三分鐘都沒維持住。
因為錢舒羽反鎖了她的卧室門,路砺并沒能見到她。
……
隻想到錢舒羽最近幾日的疲累。
路砺仍沒覺得有異的,是出于體貼,才一下門也沒敲,又直接下了樓。
一直到夕陽西下。
橙紅色的霞光鋪天蓋地之時,錢舒羽也還是沒發出一點兒動靜,路砺才跟張萍林要了錢舒羽卧室的備用鑰匙,未經她允許地進了門。
房内窗簾沒拉實,有一條小縫隙。
泛着紅橙色的白金霞光就順着這道縫隙鑽進來,落到了錢舒羽的眉眼處,将她眉心中的那一點糾結映照的無比明晰。
錢舒羽其實沒有像路砺以為的那樣,睡了很久。
她回到房間的前三個小時,一直都在生悶氣,她是在四點多時,實在困得熬不住才睡下的。
而且她睡得也并不安穩,一感覺到路砺的靠近就醒了。
錢舒羽卷着涼被躺平,單方面結束了她和路砺之間,突如其來的對視。
路砺也終于從錢舒羽此刻不再有掩飾的眼神裡,看出了錢舒羽對他有不滿,伸手撫平了錢舒羽的眉心,問她怎麼不高興。
錢舒羽等路砺問這話等了一下午,早已憋了滿肚子的委屈。
因而即便路砺問這話時的神态和語調都合乎錢舒羽的心意,錢舒羽也還是沒能忍住,當即就炸開了,憤憤指責起了路砺。
“你中午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敢說你不是在内涵我擅長做雞鳴狗盜的事,還忍不住地對我的工作發表了歧視言論,覺得我正在做的工作連雞鳴狗盜都不如嗎?!”
……?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
路砺再一次敗給錢舒羽的腦回路。
不過平心而論。
錢舒羽确實是說中了兩分路砺的心思。
現在,他的确是覺得,——錢舒羽比起做雜志社的編輯,還是更适合寫寫畫畫做瓷器。
畢竟,她是真的很有才氣。
隻是心裡想歸想。
面上,路砺還是以滅錢舒羽的火為主的,态度很是端正地裝起了無辜,“夫妻同心,如果你的心裡是這麼想的,我接受你的批評。”
“……”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就此結束。
錢舒羽跟路砺下樓用晚餐,餐桌上的氣氛也随着錢舒羽的心情松快,比午間時候活躍了許多。
呂先華也是見錢舒羽心情有所好轉,才毅然調轉了話頭,說錢舒羽現在年紀不小了,又成了家,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在雜志社瞎玩混日子,該考慮換一份正經的工作,和生小孩養小孩的事情。
錢舒羽午間才因為她工作的事情同路砺生了氣。
現在呂先華又來。
錢舒羽自然就非常不樂意地,連呂先華後面半句的催生都沒聽進去,就當即撂了筷子,嚴肅表态:“外公,你如果覺得我的工作單位不正經,你可以打110、12390或者12318去投訴我們單位,讓有關的執法部門來取締我們單位的營業資格。”
呂先華是武夫出身。
他不像錢潇天,指責錢舒羽時能說出許多頭頭是道的話。
他隻是覺得錢舒羽貪玩貪鬧,才會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去雜志社給不入流的戲子研究怎麼拍照片好看,之前也說過幾次錢舒羽的工作不正經,要錢舒羽換一份正經的工作。
而且之前。
錢舒羽也從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回過嘴,她全都是順着呂先華說的:換,要換,再等兩年我一定換。
呂先華被錢舒羽突然的态度轉變氣到,也賭氣放下了筷子。
隻存在于錢舒羽想象中的狂風暴雨并沒有如期到來。
因為呂先華疼惜錢舒羽,到底沒舍得給錢舒羽火上澆油的,一本正經轉頭埋怨起了路砺,“小路,今天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突然帶她回來看我們,我也不能說這麼句話就惹到她,是你破壞了我們的爺孫情,你要想辦法補救。”
“……”
呂先華溺愛錢舒羽,有些蠻不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