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布料摩擦聲終于停住了,郁似微以為他穿好了,擡起頭:“接下來去接……”
話到嘴邊戛然而止。
不知道什麼時候,季讓塵無聲無息走了過來,此刻正站在他面前,赤裸着上半身,襯衣被他拎在手裡。
兩人一站一坐,季讓塵身量又極高,投下的陰影将郁似微整個人罩住,憑空産生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郁似微木然接着道:“去接小瀾嗎?”
季讓瀾笑了:“你很緊張?”
郁似微咽了下口水,仰頭和他四目相對:“我有什麼好緊張的?”
“不過,”他用手指了指季讓塵的某個部位,“你能别離我這麼近嗎?”
都快貼到他臉上了。
季讓塵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眉梢微動:“不好意思。”
他從善如流地走到另一邊,開始穿襯衫,姿态淡定自若,似乎方才的舉動隻是某種突如其來、惡作劇般的心血來潮。
郁似微卻覺得房間裡的溫度似乎升上了不少,簡直令他熱的坐立難安。
季讓塵的氣勢似乎更難纏、更令人難以招架了,像是滾熱糖漿牽拉出來的細絲,又燒灼又黏膩,比單純的刁難還要更為棘手。
郁似微竟然想不起來,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這讓他突生出一種飄渺無形的失控感。
好不容易挨到走出逐夢,兩人一同上了車,去接季讓瀾。
季讓塵手握方向盤,目不轉睛盯着正前方,他面無表情,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冷漠、陰郁、不耐煩,如果非要不識趣地湊到他面前,就會收獲随機生成的刻薄言語和冷嘲熱諷。
但這樣的季讓塵,絕對要比剛才在包間裡的那個季讓塵要好對付很多。
郁似微由此多了幾分因熟悉而帶來的安全感,話匣子也打開了。
他好奇道:“為什麼不直接給小瀾請家教老師上門,還要去上大班的課?”
季讓塵又不缺這點錢,多人大課老師能顧及到每個人的時間也很有限。
季讓塵言簡意赅道:“季讓瀾需要和外界接觸,而且也不指望他能學多少東西。”
倒也是,參加課外興趣班跟同齡人多接觸,總比悶在家裡強多了。
接了季讓瀾,回來的路上,郁似微逗他:“都學了什麼,說幾句聽聽?”
季讓瀾有心當着季讓塵和郁似微的面表現,張嘴背了一小段英語文章。
出乎郁似微意料,他背得很流利,發音也非常精準,而且還夾雜着一些比較難的詞彙。
郁似微毫不吝啬地誇道:“真厲害!”
季讓瀾對着他羞澀地笑了笑,悄悄看向季讓塵。
郁似微也随之看了過去。
“……”季讓塵矜持道,“還行吧。”
季讓瀾已經非常習慣他這種要誇不誇的風格,嘻嘻笑了一聲,開始讨價還價:“想吃肯德基。”
“一會回老宅,在那吃晚飯。”季讓塵嗤道。
隻是一句話的功夫,季讓瀾的臉徹底垮下去,嘟囔道:“不想……”
和趙琳見面,是他最不喜歡的事情之一。
季讓塵瞥他一眼:“你以為我想?”
“那、那,“季讓瀾又燃起了希望,“能不能……”
不去兩個字還沒說完,季讓塵便冷冷道:“不能。”
季讓瀾瞬間蔫了下去。
“你倆今天不回公寓?”郁似微喜出望外,“那我今晚可以走了?”
季讓塵回道:“想得挺美。”
言語間,已經走到了車前,他鑽進車門,從駕駛位上側身看着郁似微:“你也一起。”
郁似微失望道:“我去幹什麼?”
季讓瀾已經動作非常熟練地爬上了兒童座椅,晃着腿興高采烈道:“陪我。”
季讓塵颔首道:“他說得對。”
郁似微:“……”
季家老宅坐落于一片豪華别墅群中,離a市核心商圈隻有五分鐘路程。
車順着林蔭路往進開,郁似微望着窗外面積極為可觀的綠化以及行駛好一段距離才閃過一棟的歐式獨棟别墅,心中不由開始仇富。
縱然他前世已經達到在普通人範圍内的财富自由,但要擁有這樣一棟别墅,也應該還要再幹幾輩子。
不确定,也許是十幾輩子。
“感覺怎麼樣?”季讓塵看一眼前後視鏡,突然問。
“挺好的,”郁似微坦誠道,“應該沒人會覺得不好吧。”
季讓塵哼笑一聲:“是啊,我後媽也是這麼想的。”
他語氣淡淡的,不辨喜怒,郁似微憑着直覺沒有接話。
提到趙琳,季讓瀾忍不住有話要說:“奶奶她每次都掐我!”
郁似微心髒一緊:“掐你哪裡?疼嗎?”
季讓瀾用手比劃着自己的腰和腿,控訴道:“每次抱我的時候,這裡,還有這裡,可疼了!”
郁似微張了張嘴,下意識擡眼,找角度去看前後視鏡裡季讓塵的反應。
季讓塵繃着臉,嘴角向下的弧度淩厲,眼睛又黑又深,仿佛兩口透不進光的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