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薏垂下眸子,輕聲道:“妹妹隻知陛下英明仁厚。”
她整日閉門讀書,自然也讀到過這位年輕的帝王的偉事。
四年前,邊疆戰亂四起,地方無力迎敵。當時的陛下還是三皇子,主動請命,一場雲嶺之戰,率鐵騎三千夜襲敵方大營,破了八萬敵軍,又親自斬去反軍主帥的項上人頭,扭轉戰局。也是那場戰役,讓他從名不見經傳的三皇子躍身成萬民傳頌的太子殿下。
後來,先帝常年纏綿病榻,又沉迷長生不老之術,煉制仙丹,無心朝政。朝中各方勢力湧動,他以雷霆手段平息權臣紛争,牢牢把握朝堂。去年四五皇子聯合策動叛亂,欲篡儲位。陛下出手鎮壓,四皇子被擒,五皇子也在逃亡中被截殺,皇城終于平息下來。
先帝駕崩後,他也登上帝位,為景宣帝,年号天啟,自此,皇城風平浪靜,國運複興。
蘇玉姝語氣中多了幾分崇敬與興奮:“陛下雖然登基不久,但朝中上下對他的評價極高。若不是我親眼見過,誰敢相信,世間竟有這樣文武雙全的人物。”
她嘿嘿一笑:“陛下的眉眼,我閱男無數,鮮有能與之相比的呢。”
鐘薏被她的話逗得一樂:“姐姐這話,若被旁人聽去,豈不是要笑話了?”
“笑話?我才不怕。”蘇玉姝挺了挺身子,頗有幾分向往,“陛下當年還是三皇子的時候,我遠遠見過一次,那氣度,那容貌,真真是驚為天人!”
鐘薏聽着,指尖不自覺地撚着袖口,目光落向飄落的花瓣,心跳也随着蘇玉姝的描述不受控制地變快。
蘇玉姝見她不說話,忍不住笑道:“薏兒,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誇張了?”
鐘薏淺淺一笑,語氣也帶了期待:“陛下龍章鳳姿,乃天子神顔,怎麼說都不為過的。”
蘇玉姝目光一亮,拉住她的手:“等宴會開始,陛下若真來,你便能親眼見到!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蘇玉姝的眼光從來沒錯。”
夜幕降臨,禦花園中的百花台四周亮起無數盈盈宮燈。
寬闊的白玉台上布置一片朱漆的席地長桌,席位沿着主位層層排開,每張桌案上擺着精緻的鎏金食盒。百花台東側是一片半開放的涼亭,亭中的燭火照出暧暧光芒,樂師們在一旁輕撥絲弦。
鐘薏随着父親母親踏入百花台,宮女引着她們入座特定的席位。不算靠前,今天來的都是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及親屬。
景朝幾代以來民風開放,摒棄了一些繁文缛節,男女交流也不再隔絕。如重要宴會上文武大臣和夫人,貴女同席已不罕見。
席間,女子們的低聲交談和男子們的笑談酬唱夾雜一起。
鐘夫人帶着她輕聲和周圍的貴婦人攀談,鐘薏一邊回應,一邊用目光掃過周圍的人,他們衣着華麗,神情自若,她卻沒由來的感到一些忐忑——她将見到傳聞中風姿英武的年輕帝王,居于九五至尊的天子。
忽地,内侍一聲高宣:
“陛下到——!”
百花台上瞬間安靜如水,原本還在低語笑語的貴人們齊齊起身,神情肅穆,動作整齊劃一,跪地行大禮。
耳畔的絲竹之音頓消,鐘薏感受到氛圍的陡然變化,随着衆人一同跪下,呼吸不覺放得緩慢。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從遠處漸漸靠近,暗金描邊的靴底與白玉石闆的碰撞聲清晰可聞,每一步都彰顯着強烈的存在感。
她瞥到烏靴在她前面幾寸突兀停下,聲音嘎然而止。極具壓迫感的視線落在她背上,刹那間,空氣似乎凍結,無形的壓迫如山般籠罩整個百花台。
鐘薏不敢猜測面前人究竟如何,隻低着頭,心跳如鼓,她甚至疑心皇帝會不會聽見。
時間仿佛被拉的極長。過去了不知多久,終于,腳步聲繼續,剛剛的一切都仿佛是皇帝的一時興起。
鐘薏輕輕吐出口氣,肩頭一松。
天子走上主位,居高臨下,目光掃視着台下的人們,沉默片刻。
直到鐘薏聽到清潤聲音響起,她莫名聯想到前幾日迷濛春雨打在院中竹葉,為其洗去塵埃的畫面。溫和而又不可抗拒,帶着天生的帝王威嚴:“諸位平身吧。今日不為朝政,隻為共享春光,不必拘禮,盡情品賞。“
衆人紛紛起立,又朝他一拜,這才敢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