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後面我申請上獎學金,又參與了一個遊戲的開發,靠着這些,讀完了大學。”
往事訴說結束時,這個客廳充滿着塵埃落定的氣息。
她無聲地歎息一聲。
垂目看着他褲子上的一處皺褶,無端地想起一件小事。
高中無聊時,他們喜歡在千篇一律的校服上畫出獨屬于自己個性的印迹,她閑來無事,在他的褲子上畫了一隻滑稽的小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許久,她終于開口:“後來,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一直計劃着回來,從未想過留下。”
趙必晖偏過臉,有些悲涼地一笑。
“可是,如果我在這十年間結婚了,離開了,甚至是,死了,你還會回來?”
他眼中閃過一絲震蕩:“我,的确想過和你聯系,是在大學時,我在陳令儀微博下面的評論找到你,發現那時你有了男朋友。”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連她自己都忘得一幹二淨。
她難以置信地搖頭:“我在社交網站曬過男朋友?我從不幹這種事。”
話音未落,她忽然想起,大學四年,三段戀情,那是她唯一一次在社交網絡上表明戀情。
“啊,那次,”她有些尴尬,低頭一笑,“那次是因為我們去吃飯,走到公交車站,我忙着看站牌,那個站牌上的站名和APP上不一樣,我擔心找錯地方,低頭研究了一下,恰好那趟車來了,沒有留意,就錯過了——”
“——他很生氣,怪我粗心大意......”
他忽然側過身,直視着她,暗含愠色:“他生氣你?”
她勉強一笑:“隻是導火索而已,他生氣我很久了,抱怨我從來不在社交圈子裡提及他,一點都不在乎他。”
“所以我就發了那條微博。”聲音低下去,“但是很快還是分手了。”
她不免有些感慨:“真是......這麼恰好,就發了那一次,甚至沒多久就删了,卻還是被你看見,所以冥冥之中我們終究要錯過。”
失去的十年橫貫在他們之間,猶如過去橫貫于他們之間的太平洋。
廣袤的太平洋,深邃的太平洋,竟然需要花費十餘年的時間,都不能跨越。
他面容更加笃定而鄭重:“如果真的有注定,也是我注定和你重逢。”
他離得如此近,她幾乎可以數清楚那瞳孔上的紋路。
她突然想再撫摸一次他的頭發。
是否還和十年前的初夏,那個彌漫着消毒水氣息的校醫院中一樣,有着熟悉的觸感和溫度。
如果回到那一刻,我們重新開始......
在指尖即将接觸到他的發絲時,卧室裡卻傳來響動。
她收回手,疑惑地看向他。
他面上露出清淺的失落,站起身打開卧室門。
那隻白狗像顆導彈一般沖出來,肆無忌憚地跳到趙必珲的膝蓋上。
剛才有些凄婉的氛圍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熟悉的,十七歲那年生日的氣氛。
一股朝氣蓬勃的氣氛。
這個小生命,用它全部的生命無所顧忌地去愛,如此純粹而熱烈。
而我們卻無數次瞻前顧後,畏手畏腳。
無數次錯過。
趙必珲低下頭把淚水蹭到狗毛裡,穩妥而自然的狗毛,散發着暖烘烘的氣味。
費瓊斯看着這一切,笑容終于浮現:“你喜歡,可以帶去玩幾天。”
“我不。”趙必珲仰面一笑,“現在這樣挺好的,你來養,我來玩,不好麼?”
“當然,你可以随時來玩。”
她感到這句話的重量,像是一個邀請,又像是一個懇求。
但無論如何,她想要答應。
如同童話的結局,格達爾的淚水洗淨了加伊眼中的鏡子碎片,他們一同回到故鄉。
已經錯過十年,不應該再繼續錯過。
她知道自己動搖了。
曾經一度下定決心忘記他,但過去十年,她随波逐流地活,蒼白寡淡地愛,因為懼怕受傷不敢前行。
而現在,内心裡出現一個執着的聲音。
去試試吧,無論結果好與壞,無論會不會受傷,去試試。
大不了,去爬一次漢拿山。
狗似乎覺察到什麼,湊上來輕嗅她的臉頰。
此時,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願意給它一個名字麼?”
她和狗對視良久,心中将幾個名字一一掂量。
“嗯……不如叫,費解!”
瞬間,他的眉心一跳:“為什麼是這個名字?”
“因為你經常說:我對什麼什麼很費解。”
他沉默片刻,嗫嚅着:“我,不是很想讓它姓費。”
“嗯?”她花了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嗯!你原來這麼講究。”
想了想,還是說:“這一點關系都沒有,沒事的,叫着玩兒而已。”
心裡腹诽:難道還要跟我姓麼?
想到整天癱瘓在沙發上刷短視頻的趙高華,打了個寒顫。
似乎是有些太計較了,他笑着點點頭。
她也一笑,覺得腿有點麻,把狗推下來:“費解好像特别想出去。”
狗永遠熱愛散步,一捕捉到“出去”這兩個字,立刻開始旋轉擺尾。
“其實下午已經帶它出去過。”
她拿起包,無奈一笑:“我意思是,你們送我。”
他馬上起身。
趙必珲牽着狗走下樓。
“你們這個老小區還沒裝電梯嗎?”
“之前說準備裝,又沒了下文。”
“狗最好不要老是下樓,對關節不好。”
費瓊斯神情忽然格外認真:“好,以後我抱它下樓。”
“你沒想過換個房子麼?這裡也是老小區了。”
他當即搖頭:“沒有,我,在這個房子裡有不願意忘記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