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安醒了一陣,又發起高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許家人人都守在床前。
沈慕林回家端了些熱飯過來,好歹勸着姑姑用了些。
許家姑父和許念歸去了村長家,這事兒必須要個交代,沈慕林本想留下幫忙,卻被李溪攆了回去,他隻好回家。
門外積雪依舊不少,院子還算幹淨,沈慕林找了把凳子,讓季雨坐下。
他實在不放心,這個小男生瞧着才十四五歲,大概被欺負狠了,到現在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沈慕林沒再勸他,隻給了他杯熱水,就忙活去了。
家裡的雞“咕咕咕”叫個沒完,今天還沒喂它們吃東西。
沈慕林撿了一把粟米,混了早些時候存下來的稗子扔進雞棚食盆裡。
如今也就剩下兩隻母雞,一隻公雞,聽李叔說原先是有雞崽子的,可惜過個冬天,一隻沒剩下來,全死了。
還是得想法子弄暖和點。
沈慕林撈了一隻雞,上手一摸,渾身上下不剩多少肉。
更是一番歎息,顧家在村裡算是不錯的門戶,卻也過得不算好。
沈慕林打量着一貧如洗的家,遠眺寂靜貧乏的村落,頗有種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覺,他暗暗打氣,日子總會過好的。
“竹子,”沈慕林快步走上去扶住要來幫忙的顧湘竹,“我很快就弄完了。”
顧湘竹蹙起眉:“我可以……”
沈慕林打斷他,順勢在他肩膀摟了一把:“你可還有書?我想看看。”
顧湘竹愣了一下,“有的,你之前可曾學過?”
他問完便想到,有些家裡會教小哥兒識字,不過都是大戶人家,林哥兒原先被當男子養大,又跟着做生意,應當是學過的。
沈慕林不知道這個世界文字是什麼樣子,不敢說太滿,挑揀道:“小時偶爾看過幾次,太久沒看,不知還認識多少。”
顧湘竹原本打算賣書,先前全都收拾出來了,聞言歇了心思,拉住沈慕林道:“學子一般是從《千字文》開始學起,或有其他想看的也可,你且挑挑。”
他如今識不得新書,腦袋裡翻來覆去的也就過去那點東西。
“那你可都會背?”沈慕林喜悅道,“我挑你會背的看就成。”
顧湘竹聽着他上揚的音調,雖不知沈慕林在高興什麼,但也聽着開心,他輕輕“嗯”了一聲。
沈慕林聲音更加雀躍:“你背給我聽,我再對着書看,一定能看會。”
顧湘竹之前也是這樣教學生的,他能靠的隻有腦子裡的存貨,其他夫子能檢查,更可以手把手輔導。
隻有些想靠着聽一耳朵混個見識的人家才會花上幾枚銅闆,讓家裡亂跑亂玩的孩子過來坐一天。
他沒想到,便是這樣簡單的在旁人眼中算不上教學夫子的方法,沈慕林會如此開心。
顧湘竹補充道:“若有不理解,我也可稍加解釋。”
“真是太好了!”
沈慕林正愁如何學呢,他看上家裡現有的資源很久了,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他心情頗好,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捧起顧湘竹臉頰便朝着額頭上啾了一下,又将人按在懷裡揉捏一通,才拍拍肩膀松開。
“小竹子,我可太愛你了!”
顧湘竹被一套連招弄得心跳如鼓,便是往常練就的尚好聽力也要消失,他抿了抿嘴唇,感覺懷裡一松,接着便聽見腳步遠離的聲音。
隻能無奈搖頭,轉頭跟進屋裡。
“左邊第二個櫃子。”
季雨沒回家,他不敢回去,怕李遠家裡人找他,怕路上鄉親們的指點,更怕奶奶問東問西白白擔心,硬着頭皮跟沈慕林走了。
林哥兒給了他衣服,是個好人,他不敢多說,也不敢再要些什麼,一個人在外堂小椅子上縮着。
沈慕林先前給了他杯熱水,又拿了衣服讓他換。
但季雨知道,村裡人衣服都不多,那衣服一瞧就是新的,他不能穿,還好林哥兒沒再注意他這邊,自顧自忙去了。
鄉親們都這樣,家裡幹不完的活兒,除了嘴碎沒邊的,真真能閑下來唠幾句的時候不多。
他将林哥兒和顧秀才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更覺震驚,哥兒舉動如此大膽,在村子裡成親多年的兩口子都不見得如此。
出門一個跟一個的,閑下來一塊坐田頭說幾句話就是恩愛了。
而且那顧秀才竟然允許林哥兒看書識字,還要教林哥兒念。
——哥兒真的能讀書寫字嗎?
季雨抓緊衣服,他爹是童生,卻沒教過他認字,單教了他做豆腐的手藝,便是村裡人眼中的另類。
除非真沒了活路,沒有哥兒獨個兒在外面做生意的。
沈慕林翻看了幾本書,略略放下心,這裡的文字和他原來世界的文字很像,隻是比劃略繁雜些,他連着上下文能猜出大多文字的意思。
卸下一件大事兒,沈慕林心情格外暢快,他翻出了些舊黃紙,拿了根炭筆坐到床上小桌邊寫寫畫畫。
聽顧湘竹講這地方夏熱冬寒,熱的時候能把人曬死,現下正是冷的時候,凍得骨頭都疼,像是現代的北方,種莊稼是一年兩季,一季小麥一季玉米
往年家裡村裡麥子,好點的人家能脫了麥子殼,壓成面粉,但也多不了哪兒去,交完稅,大頭都要留着賣出去換錢。
于是片出一些地種粟子,留着熬粥熬飯,留些玉米小麥壓面粉,玉米面做窩窩頭熬糊糊,白面粉要留着過年吃,這就已經是挺好人家的了。
吃菜多數都在自家院子開一小塊地出來,種些應季的,每季能吃個新鮮。
許多人家都是靠頭一年腌好的蘿蔔白菜過第二年的。
另着上山采點蘑菇竹筍,挖點野菜,再者就是種些能填肚子的洋芋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