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肉了,這東西不是辦席,幾乎沒人家會買,買一斤肉的錢都夠買好些個雞蛋了!
家裡空閑餘錢不多,像是倒賣雜貨等大生意做不得。
沈慕林寫寫畫畫,又犯了愁,他盤着腿坐在床上,此刻卸了勁兒,半個身子都趴在桌上,歪着腦袋,沒節奏地拿手敲桌子。
顧湘竹聽寫字的動靜停下,又聽見細碎的敲桌子聲,猜是沈慕林遇見了什麼問題。
他尤覺此人生動,噙着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道:“可是遇見不認識的字了?”
沈慕林一拍桌子猛然坐起:“小竹子,下次去縣裡叫上我,我也要去。”
顧湘竹先是一愣,随意笑道:“等小爹回來和他講一下,讓小爹帶你一起就是了。”
沈慕林收起紙筆,輕手輕腳将寫了字的黃紙疊好,這紙并不算好,若使勁兒大了容易弄壞。
他拍拍手跳下床,出門卻見季雨還端坐在外堂椅子上,一個人不知想些什麼,姿勢都不曾變化。
沈慕林湊過去晃了晃手,發現季雨并沒換下濕衣服,反倒是将給他拿的衣服乖巧疊好,那裝水的碗捧到現在,水喝幹了也不曾放下。
見沈慕林來才回神,連忙向後躲去,半晌發覺是林哥兒才松了口氣。
季雨輕聲道:“衣服我沒穿……不會髒的……”
沈慕林蹙起眉問道:“你多大了?”
“十……十七……”
季雨結結巴巴回答,在村裡他這個年紀的人都有了夫家,有些人都充了小爹阿娘。
沈慕林點點頭,感歎道:“真年輕。”
“年……年輕嗎?”季雨不解道。
沈慕林指了指自己:“我如今都二十四了。”
“二十四!”季雨十分震驚,他看了又看沈慕林,小聲問道,“你……你原先沒有……沒有夫婿嗎?”
他問完才覺得不好,林哥兒如今嫁給了顧秀才,便是之前有過也沒什麼,左右是人家夫夫兩人的事兒。
季雨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
沈慕林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無妨,小時家中管的嚴,後年歲雖漸長,但忙于家中生意,便沒那個心思,你年歲尚小,又有自家手藝,真是厲害極了。”
季雨瞪大眼睛,茫然道:“可他們都說……林哥兒,我真的能不成親嗎?”
“你不想誰能逼你?”沈慕林知道這裡結婚普遍偏早,可十七歲在他眼裡到底還是個孩子。
“可他們……”季雨急切道,“他們都……”
他又洩了勁,緊着拳頭渾身發抖。
“這事兒鬧到如此地步,李遠那厮定然要将事情推到我頭上,我沒法……”
“林哥兒,我壞了名聲,往後賣豆腐都不見得有人要,我家隻剩下奶奶,她上了年紀,我不能再讓她擔憂,可……可我……獨我一人,便是想說理都沒處說,你也瞧見了,劉小莊交代那般幹淨,我也要被倒打一耙……”
沈慕林拉起他:“你若不願讓人看輕,便不要先看輕自己,我們現在就去村長家,讓他全須全尾地寫了自白書,我不信沒地方說理去!”
他原先認為此事已經明了,便是叫去也是商讨賠償懲罰,姑父已經去了,季雨去與不去,也沒什麼,說到底此事是許家與其他四家的恩怨。
可萬萬沒想到,這社會對嫁人一方要求如此嚴格,沈慕林甚至覺得荒謬到可笑。
這簡直是妥妥的受害者有罪論,沒有什麼比朝着人的名聲清譽造謠更有效了。
顧湘竹聽了全部,林哥兒竟比自己大五歲,他聽着聲音,原先以為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還要小一些。
又生出些心疼,林哥兒原本應是有極疼愛他的家人,可惜遇見天災,叫他與親人分離。
沈慕林這頭拉着人要走,季雨卻還在糾結,他不好強求,扯開的步子又收回,不等他糾結出結果,院門被“哐叽”一聲推開。
許三木手上沾着幹透了的血,随意在身上蹭了兩把,三五步跨到屋子裡,咕噔咕噔喝了一大碗水,一抹嘴巴,一屁股坐下。
“你相中我家二小子了?”
許三木長的也算英俊,隻是常年在山野中奔波,曬得黝黑,加上沾了血的粗犷氣質,音調又高又大,很是吓人。
季雨哆哆嗦嗦不敢動,過了半晌才點頭。
許三木眉毛飛舞,粗着嗓子道:“膽子怎麼這麼小——罷了,若你願意,我替你們做主,你奶奶近日身子可好?”
季雨搖頭,結巴道:“隻是受不得涼……旁……旁的無妨。”
“你若信我,便在家中等待,不出七日,我與我家娘子上門提親,一應物件兒,該有的一樣不少。”許三木決斷道。
季雨覺得好像是天大的餡餅突然砸到他腦袋上,可剛才林哥兒說……
他去杜郎中家時就聽旁人講,顧家新娶的夫郎把劉小莊按地上好一頓打,原來遇見人欺負了,哥兒也能打回去的。
那他……
可許念安是因為自己才被打了丢在外面凍了一夜……
季雨攥緊拳頭,緊張道:“許叔,我……我願意……但是……”
你若不願,誰能逼你?
季雨将話在心裡念了幾遍,原發堅定:“我與二牛成親後,還想自己做豆腐賣,成嗎?”
許三木揮揮手道:“這有什麼?本就是你自家生意,掙了錢也該你自己存着,沒得白白交給二牛,我家男子不做吃軟飯的事兒。”
村裡哥兒女娘,若是地裡忙活不完才去幫幫忙,除此之外,便是忙活家務事,生娃帶孩子,伺候公婆夫君。
做生意那就是家裡男人沒本事。
季雨原先做好了關門準備,即使留下來,多半也歸了男子一家,他成了幫襯,如今得了保證,總算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