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到末尾,除卻顧湘竹這個要吃藥的,其餘人多多少少喝了點酒。
今日得了喜訊,李溪欣喜萬分,于是喝的多了些,酒醉添愁思,又想起不知何時而歸的顧西,更是飲得多了些。
算來算去,竟是除卻沒飲酒的顧湘竹,就沈慕林最為清醒,他酒量深,又是家宴,沒得閑人勸酒,隻不知為何沈玉蘭有些懵懂,臉頰微紅,眯着眼笑笑,搭着紀子書微醺正酣。
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毛毛細雨,紀子書雖有些暈,但并不糊塗,他扶起沈玉蘭,朝着沈慕林道别,說着就要往屋外走,沈慕林趕緊攔住,拿了把寬闊的油紙傘。
沈玉蘭笑意未減,指如蔥根,搭上沈慕林臉頰:“乖啊。”
紀子書慌張拉下她的手:“她喝多了,喝多了。”
顧湘竹原想沈慕林同去,可小爹昏昏沉沉醉得迷糊,實在離不開人。
他拉了下沈慕林,沈慕林朝他笑了下,顧湘竹道:“外面涼,早些回來。”
沈撐開傘送他們出去,沈玉蘭半靠在紀子書懷裡,小聲嘟囔道:“我摸我弟弟怎麼了,你不要總是亂吃飛醋,小書,小心我不要你了。”
紀子書滿腦門黑線,又是歎氣又是道祖宗,竹子還在呢,調戲人家夫郎算怎麼回事。
沈慕林并不放在心上,行至門口,紀子書攙着沈玉蘭,停下腳步,将未盡的話說出了口:“竹子眼睛雖說往好處走,可利弊兩端,我無法保證能幫他清幹淨餘毒,今日把脈,反倒是有些虛空,是藥三分毒,且時間長久便有了耐性,需得時時刻刻調換,我……盡力而為。”
沈慕林覺得心髒似被捏了下,生出些酸麻,呼吸不免加重幾分。
“是這些日子……”
紀子書打斷他:“并非,心病比身病難醫,竹子是閑不住的,若真按下他,日日嬌養,倒不見得比今日更好。”
沈慕林抿唇許久,撐着換上些笑容:“這件事兒先不要和他們講,我再尋尋大夫,總有辦法。”
紀子書張了張口,不知要怎樣安慰,他這些日子見顧湘竹與沈慕林相處,默契又親近,瞧着便是恩愛夫夫,到底是要難過些。
“以上是最壞情況,他這病症變化講不準,說不定這個療程結束,就轉好了。”
沈慕林知道他是刻意安慰,聞言隻是笑了笑。
沈玉蘭聽了半晌,擡起手摸摸沈慕林蹙起的眉心:“弟弟不要擔心,姐姐會保護你的。”
紀子書無奈道:“玉蘭是逃亡時與家人走散的,她有個弟弟,應當與你差不多,林哥兒别放在心上。”
檐外雨勢漸大,紀子書将沈玉蘭又拉近些,确保雨水打不濕她,便和沈慕林告别,好在他家相隔不遠,并不費多少功夫。
沈慕林望着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站在門口,任憑雨水順着屋檐流下,連成一道劃不透的水簾。
顧湘竹将李溪扶到卧房,幫他脫了鞋襪,又拿了濕帕擦幹淨手臉,仔細蓋好被子,确定小爹已沉沉睡去,才退出房間,去收拾亂糟的纏餐桌。
屋外忽一聲驚雷,閃電劈開半邊天,随後如潑墨般的雨滾滾落下。
顧湘竹緩緩蹙起眉,看向屋外,他走至門口,邊走邊喚沈慕林:“林哥兒。”
卻是得不到回應。
顧湘竹又向外邊走了幾步,仍是不得回答,心瞬間揪起,送人不該這麼久,哪怕是送去紀兄家中,也該回來了。
紛亂的思緒間,顧湘竹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他顧不上穿蓑衣,隻潦草戴了兜帽,匆匆沖進雨中。
離顧家小院三條街的一處破舊小院,沈慕林被捆住手腳,堵了嘴捂住眼潦草摔在地上。
他掙紮着坐起來,暗自思忖這是何處。
難免發出些響動,聲音擾了人。
“沈掌櫃醒了?”沈慕林被捏住下巴,那人接着道,“聽聽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若是想叫人來,隻怕是沒人能聽見,沈掌櫃省點力氣,我呢,想問你點事兒,你好好說,我放了你。”
嘴上的布團被拿掉,沈慕林活動幾下泛着澀的臉,笑道:“瘦條兒,大個兒,王老四。”
三人皆是一怔,瘦條兒更是惱怒,就兩個外号,想想就知道哪個是叫他的。
王老四離得最遠,他萬般不願攤上這門差事,可他前一次犯了錯,挨了打,扣了銀子,若不好好表現,怕是要被趕出去,黎家雖是豺狼穴,但在黎家做工,有拳頭就能得利,他可不想去外頭,累死累活掙不了錢還受窩囊氣。
大個兒瘦條兒是黎老大的人,王老四更多的是監工,說到底還是那黎興隆對兒子不放心。
他們趁沈慕林不備,将他捆了結束,縱然再能打,也不可能掙脫繩子。
瘦條兒居高臨下道:“你配合我們,把秘方告訴我們,我們便放你回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天亮後也沒人知道你來此一遭,若你不配合,可就怨不得我們了。”
沈慕林冷笑道:“就憑你們?”
瘦條兒見他絲毫不怵,打量片刻,忽然咧起嘴笑起來:“沈掌櫃,你說你硬氣什麼,若真是與我們共處一夜,叫你相公知道,隻怕是要休了你,對了——”
他沖着大個兒大笑起來:“我忘了他家相公是個廢物,肚子有墨水怎麼着,還不是眼盲,往後怕是要裝作心盲,隻當不知頭上染了綠,不然誰給他們家掙銀子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