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個兒站在牆邊,牆壁滿是灰塵,他不能靠上去,便沿着牆角百無聊賴踱步。
王老四被沈慕林大跨步追上,猛然拽住後衣領,使勁一拽,王老四似重回前幾日夜間,恍惚間似見到倒了一地的人,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心氣散了幹淨。
他慌亂朝着牆角跑去,沈慕林緩步走在他身後,王老四回頭瞧了一眼,外面一道驚雷,正映出沈慕林挂着玩味笑容的蒼白的臉,發梢的水滴緩緩落在地上,似是從地下爬出的惡鬼。
王老四邊跑邊大喊,大個兒終于回過頭,傻愣愣看了半晌,才沖了過來,攬住沈慕林,眉頭蹙起,呵道:“誰讓你給他解開繩子了?”
他個頭最大,像是巨大的山峰壓下,沈慕林靈活躲過硬邦邦的拳頭,緊接着一記掃堂腿,直直朝着大個兒腳腕而去。
大個兒下意識退後躲開,卻被沈慕林找到機會,雙手緊抓住他的左手,使勁兒一扯,大個兒晃晃悠悠,終究沒了平衡,摔倒在地。
沈慕林眼疾手快,扯過亂糟糟的桌布,裹住大個兒手腕,一腳踩在他的腿上。
大個兒試圖借着力氣掀開沈慕林,沈慕林卻先一步退開,徑直朝着将要跑出門的王老四追去。
可他到底是離得遠了些,王老四掀開搖搖欲墜的門,雷雨驚魂夜,恍惚見了飄飄然的鬼,他驚呼一聲,臉上便傳來陣陣生疼。
沈慕林看着屋外衣衫貼身,發梢滴水的顧湘竹,心髒咯噔一聲。
王老四看清來人,惡膽頓生,那羅刹一般的小哥兒他打不過,這嘴唇發白,眼看着要栽過去的病秧子他還打不過?
那瞎子縱然手勁兒再大,不能先發制人,又腳步受限,如今正面硬碰硬,他還打不過嗎?
念及此,王老四向前撲去,隻當剛才挨了那拳,是因為顧湘竹趁他不備,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顧湘竹不閃不躲,看得沈慕林心驚肉跳,快步跑去,王老四俨然已到了他跟前,顧湘竹通身散着冷氣,仍平靜望着沈慕林的方向,似乎隻是随手一伸,卻是捉住王老四胳膊,别到身後一擰一壓,扯下眼上濕了一半的布條:“林哥兒,我看不清。”
沈慕林看着他迅捷動作,腦子亂糟糟,聽見顧湘竹泛着軟的求助,心腸軟了許多,旁的情緒全被丢掉腦後,眼中滿是擔憂。
他接過那布條,才發現近太陽穴那個位置,多了些髒污,沈慕林想張口問問,可此處此場景并不是講話的好地方,于是隻好沉下心,綁了王老四。
顧湘竹提起王老四,走進屋内,随手一丢,不經意般,踩了仰面往天花闆生無可戀的瘦條兒的手,惹得他一聲慘叫。
沈慕林将那破了一半的門關上,在顧湘竹身邊站定,抱着雙臂:“才幾天啊,又來這個招數,我很好奇,之前那麼些人都沒占了上風,你們三個哪裡來的自信,覺得能打得過我?”
他垂眸看了眼或躺或趴的三人:“這次又沒辦好差事,黎家能容下你們嗎?”
王老四身後泛起疼,那日闆子打在身上的傷還沒徹底好全。
瘦條兒被堵住嘴不能說話,顧湘竹又經過一遭,他嗚嗚發出些求饒聲,暗罵這瞎子亂走什麼。
沈慕林蹲在他身旁,揚起些笑容:“忘了你不能說話,來吧,看起來你知道的最多。”
瘦條兒口唇臉頰酸軟無比,還沒舒坦,就被沈慕林捏着把生鏽的刀抵上脖子,瘦條兒戰戰兢兢,那刀子瞧着就鈍,他知道姓沈的小哥兒真能做出鈍刀子割肉的事兒,連忙把話倒了個幹淨。
沈慕林冷哼一聲:“你們當家的還真是看得起我,損主意一茬接着一茬。”
他思索片刻,拽住顧湘竹問道:“現下什麼時辰?”
顧湘竹擡眸道:“亥時一刻。”
沈慕林唇角勾起些笑,拿刀背拍拍瘦條兒的臉:“做個交易。”
瘦條兒顫巍巍道:“什麼……什麼交易?”
沈慕林道:“回去告訴姓黎的,就說你們已經拿到我的把柄,但秘方寫在紙上,我沒随身攜帶,但記不全,約定三日後……在這處交易。”
王老四插了一嘴:“黎當家問起什麼把柄怎麼說?”
沈慕林托着下巴看向瘦條兒:“問他。”
瘦條兒暈乎乎道:“我……我哪兒來的……你是說剛才……我一點沒碰你啊!”
沈慕林别過頭,可惜道:“可憐知縣大人,今晚又睡不了覺了。”
他搭上顧湘竹肩膀,搖着頭,作勢要往外面走。
瘦條兒慌張叫住他,挨闆子事小,若是被主子知道他們又辦砸了,說不定一銅版撈不着就被扔出去。
不如先等幾日,撈點錢,趕緊跑路才是,他如今是害怕憂慮種種情緒摻雜在一處,好不容易瞧見似通向生路的光,滿心都是緊抓着不放。
王老四倒是清醒,可他知道黎家不是好地方,打定主意出了門就回家收拾行李跑路。
沈慕林拍拍顧湘竹:“外面等我。”
顧湘竹沉沉掃過他,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沈慕林望了眼他的背影,蹲下身提起瘦條兒,瘦條兒吓得渾身發抖。
那把刀子離他越來越近,眼角一陣被割開的疼,與眼角隻隔了一寸,他氣兒都要喘不勻。
沈慕林随手丢掉刀,站起身垂眸道:“說了不許說我家竹子,心裡講也不行。”
瘦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