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籬道:“剛收了地,閑不住,又進林子裡了。”
剛說着,許三木拎着隻捆好的山兔走了進來,顧西一樂:“正巧雲溪朝着要烤山兔,三木給我留着,我可要帶走了。”
許三木利索一遞:“大哥拿走就是。”
顧小籬看着那忽然撒歡撲騰的兔子,趕緊扒住許三木:“你……你這……趕緊放下去,大哥且住幾日呢。”
季祖母半眯着眼:“雲溪道長?”
沈慕林記起曾是季祖母談及有仙人為季家祖父治過腳傷。
季祖母打開由許念安拿着的盒子,輕手輕腳翻開,露出些帶着懷念的笑意,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紙遞給季雨。
季雨抿唇片刻,認出那早已幹涸的亂糟糟鬼畫符一樣的字,是他阿婆的名字——李念春。
“你阿爺不識字,叫你爹去讀了書,非得讓你爹教他寫我名字,學也學不會,寫也寫不好,我也瞧不懂,看着畫畫似的,就當是我的名字吧。”
季祖母便說着便拿出另一張紙,也有了好些年頭,她腿腳不利索,朝着沈慕林慢慢走來。
沈慕林趕緊站起來,顧湘竹已走了過去,接了那張紙,又轉頭遞給了他。
季祖母道:“雨哥兒之前問我那仙人,我年紀大了,記不全事情,前些日子去家中拿東西才想起來,這便是那位仙人給的方子,應當是你們說的那個名字。”
沈慕林捏着藥方的手一顫:“阿婆您還記着雲溪的樣子嗎?”
季祖母擺擺手:“瞧見興許還能認出來。”
沈慕林道:“若畫出來,阿婆可能分辨?”
季祖母搖頭道:“不曉得嘞,你畫個試試,我使勁想想兒。”
季雨做生意自然要記賬,家裡就有筆墨,沈慕林要了些,便伏案畫起來。
雲溪道長真假與否,說到底并非最緊要事情,可他隐約覺得那寺廟與郭長生間的關系并不僅是表面看着那般普通,再說郭長生如今還下落不明,镖局行至外州十有八九,卻也不曾尋到人,隻在徐州地界見了相似的人。
徐州……
沈慕林更不能松懈,千頭萬緒的線索似乎纏在了一處,卻仍理不清理不順。
待顧湘竹治好身子,他們總要往府城去,往京城走,便是不提顧湘竹如何想,沈慕林也不願意瞧見本該風光無限的人落入泥濘,染了一身泥,洗不淨擇不幹。
顧湘竹站在他身側,拿着墨錠慢慢研磨,目光卻落在沈眉心擰起的沈慕林身上,耳側一縷頭發輕輕落下,擾了這份甯靜,顧湘竹下意識撫過那縷秀發,沈慕林太過專注,不等他注意,顧湘竹撫了不知幾次,又放回耳後。
待研好了墨,他洗淨手,拿起小扇子給桌上的熱水去熱氣。
日頭從山東側轉到另一邊,沈慕林放下筆墨,凝神仔細去看那兩幅人像畫,歎氣道:“若是玉蘭姐,定能畫出更多神韻來。”
不等他說完,嘴邊便貼上茶碗,顧湘竹眉眼含笑:“潤潤嗓子。”
沈慕林接過,溫度剛剛好,他一口飲盡,放到一旁:“先叫阿婆來看看吧。”
許念念不時往屋裡探頭瞧,聞言放聲喊道:“嫂嫂畫好了!”
顧小籬扶着季祖母,許念安護着季雨,全數走了進來,季祖母低着頭湊近畫看了好一陣子,又閉上眼思索許久,指定左側那副畫:“真是奇了。這麼多年,老婆子都要入土了,這仙人倒沒變多少模樣。”
沈慕林看向顧湘竹,顧湘竹眼底劃過一絲深沉,當初隻他與沈慕林見過山上那位老僧,其餘人皆是不知。
隻許三木在山下等過他們,他蹙眉道:“我記着你們是在往雲崖村走的那座山上見到的雲溪道長,世上難道有兩位雲溪道長?”
季祖母點頭肯定道:“我雖有時糊塗,但他實在沒什麼變化,定是沒認錯,那和尚我可不曾見過。”
房中忽沉悶一片,顧西先笑着打起哈哈:“重名重姓沒啥奇怪的,小籬啊,你哥都要餓死了,開飯吧。”
沈慕林捏住手指,換上笑容:“姑姑,不是說炖了山兔,這一說我可饞了。”
顧小籬揚手道:“正熱着呢,剛好能吃,走了走了,什麼和尚道士的,天爺嘞,誰治好咱家竹子誰就是真神仙。”
許念念咯咯笑了兩聲,屋内瞬間升出些熱鬧,三兩人成群出了屋。
顧湘竹走在最後,從沈慕林抵着掌心的指尖穿過,撬開那握成拳的手。
沈慕林擡眸看去,在顧湘竹眼中看出些笑意,他難得惱怒戳了下顧湘竹:“你這家夥……倒是能笑出來。”
顧湘竹抿着唇,唇角卻是勾起,他小聲道:“林哥好厲害。”
沈慕林叫他這一誇誇紅了耳朵,不知是秋日涼風幹燥,飯食熱氣滿滿,待用了飯再看見含着笑的顧湘竹,沈慕林好不容易褪去紅的耳尖又恢複了原先模樣。
這小子,越發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