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竹散學尚早,正要離開,梁庭熾卻是叫住他。
他頓下腳步,回首看去。
梁庭熾遞出一藥瓶,湊近他小聲道:“阿彥走南闖北見識甚廣,這藥除疤效果不錯,雖說你拿捏着力道,到底受了傷。”
顧湘竹接過:“多謝梁兄。”
梁庭熾但笑不語,兩人皆讀動對方眼中微盡之言。
“曲思遠他們前兩日歸家,此番應當要老實幾日,商會宴會召開在即,縱然他們想鬧,他們家人也不會允許。”
顧湘竹輕聲笑道:“若他們這般聽話服管教,還有前些日子那一遭嗎?”
梁庭熾道:“關禁閉,鎖了屋門自然出不來,不過過些日子,說不得還要生事,你們小心些。”
顧湘竹點頭,行至轉彎,他忽然道:“梁兄,我忘拿先生留下的課業,你先回吧。”
梁庭熾看他幾秒,妥協道:“明日再會。”
顧湘竹笑着應下。
今日徐福回城,蘇安然自然在列,方才散學,徐元便拉着蘇瀚海先一步奔出府。
如今便隻剩下他一人。
曲思遠斜靠在暗處,膝蓋陣陣酸疼,他明明叫人诓了,已關了數日,老頭子竟還要罰他跪,這筆賬不讨回來他如何在手下跟前立威?
王漢元顫巍巍道:“老大,要不咱改日再說吧,我爹知道會打死我的。”
曲思遠掃他一眼:“慫貨,你怕什麼,我們今日是來同他講理的,又不是動手,律法難道有規定,不許我們講話嗎?”
他冷哼一聲,王漢元忽然拍了他幾下:“老大,他他……他好像跑了。”
曲思遠揉了把生疼的胳膊,往外一瞟,果真見顧湘竹往反方向走去,他愣了下:“不是說他回家必走這條路嗎?”
“……不會發現我們了吧。”王漢元結巴道。
另一人揚聲道:“他家小哥兒好像在夜市做買賣。”
曲思遠清清嗓子:“跟上啊。”
顧湘竹步伐不快不慢,恰好讓他們跟上,曲思遠眉心蹙得越發緊。
這家夥莫非早就知曉他們來尋他,故意耍他們玩吧!
他走神功夫,又被王漢元拍上手臂:“老大,他他……提速了。”
曲思遠一擡眸,便見顧湘竹左顧右盼一番,迅速閃身進了小巷。
“追啊,老子今日必得弄了他!”
王漢元戰戰兢兢:“我爹發話了,若我惹事生非,便打斷我的腿……”
曲思遠厲聲道:“你樂意被那小哥兒耍了?”
王漢元吞吞吐吐:“耍不耍的,不都進去了嘛。”
“你去是不去,此事是黎公子吩咐,後日商會宴談,你家莫非不需要仰仗他們?”曲思遠壓下心裡打起的鼓。
王漢元抿唇,到底點了頭,隻是暗暗咋舌,黎明州那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瞧着清朗,竟也是個學曹公的。
顧湘竹站定,心中漠然,将有半盞茶的功夫,那些人才姗姗來遲。
他理理衣袖,佯裝吃驚,向後退了幾步,徑直撞上堆積如小山般的貨物。
“顧大才子,顧大才子,”曲思遠提了音調,“你說說你,怎就選了這麼個地方。”
巷子倒是寬敞,可惜被貨物堆積,生生斷了後路。
“我好奇極了,你家那小夫郎那般能打,你這臉煞白的小病秧子怎抗住他的?”
顧湘竹直直迎上他的調笑,不卑不亢道:“你意欲何為?”
曲思遠招招手,跟在他身後的人登時圍了上來,将顧湘竹按在原處,動彈不得。
“他于夜市抛頭露面,你好歹讀過聖賢書,怎也沾了銅臭味,我是好心提醒,你不如聽聽旁的同窗如何議論,要我說啊,誰家相公散學後還去做那營生,當真是辱了讀書人的臉面。”
顧湘竹冷冷擡眸:“你自诩聖賢?我不知誰家聖賢者因着欺辱同窗锒铛入獄,卻仍不思悔改,你竟也敢替讀書人講話?”
“你!”曲思遠被戳中暗處,跳腳道,“做什麼清高模樣,不過是個踩低捧高的勢利人,你敢同梁庭熾撕破臉嗎?”
顧湘竹微微蹙眉:“我為何要同梁兄生分?”
曲思遠越發猖狂:“你自認清流,一邊攀附唐大人,一邊攀依梁家,對了,你那夫郎又同黎家不清不楚,真是可笑。”
顧湘竹靜靜看他幾秒,竟是點了頭。
曲思遠将要罵出口的話卡到嘴邊,這家夥莫非氣狠了,腦袋不清楚,那他這是到底有沒有讓他們生了嫌隙?
顧湘竹很快回答了他,他微斂眼眸:“你回去告訴黎明州,讓他離我家林哥遠一些。”
曲思遠愣了愣:“……什麼?”
顧湘竹好心解釋:“我夫郎很是膽小,自然不敢得罪黎公子,你們應當同黎明州有些交情,如今勸解我,想來是為我們夫夫着想,不若勸勸黎明州,莫要往我家走了。”
曲思遠怔住,一時間竟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
王漢元拉住他:“老大,莫要被他幾句話攪亂了,這些人嘴上功夫最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