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擡眸,直視他:“林中不止有狐,更有虎,閣下是狐還是虎?”
烏爾坦大笑起來,他初見沈慕林時一番遮掩,此刻全數暴露,哪裡是那說兩句便恨不得将祖宗名諱都講出來的傻大個、鐵憨憨,分明是裝傻賣乖的一把好手。
沈慕林瞧着他,忽然生出些遇見同類之感,他甩甩頭,将這一詭異想法全數清掃出去。
不如快些出去,他家竹子還在瞧月亮呢。
火折子忽明忽暗,兩人順着泥濘之路摸索,。
慕林撿了些草葉,放入小小水流中,草葉浮動,不多時擱淺在一側,他們便順着快速往前走,一條被藤蔓遮掩的狹窄小路映入眼中,此處隻能容納一人通過,兩人一前一後彎腰攀進路中,直至察覺到風聲,這才松了口氣。
火折子到了末尾,掙紮出些火苗,不多時歸于青煙,再也點不亮。
索性此時通了風,兩人總算能微微停下些。
沈慕林方才顧着趕路,此刻稍微松下些緊繃的弦,腿上疼痛更添幾分,連帶腦袋也發起暈來。
烏爾坦察覺出身邊之人忽然停下,不由得生出些擔憂,箭傷處理不及,少則發熱,多則潰爛,他們墜入此處不知多久,方才還踩了泥坑,淌過水坑……、
“我沒事,先出去。”沈慕林聲音更添幾分暗啞,也更加虛弱,似是說出這幾個字便花了不少力氣。
烏爾坦咬咬牙,扯住沈慕林胳膊:“跟緊我。”
沈慕林笑笑,他扶着牆壁向前走去:“放心,我還能聽見風聲。”
他摸摸腰間荷包,步伐漸漸穩健。
不知走了多久,才窺見幾分日光,兩人更添幾分希望,向着開口處快步尋去,洞口被雜草灌木遮掩,那洞口也分外狹小,沈慕林通過剛剛好,烏爾坦便要花費些力氣。
好不容易從洞穴中擠出,沈慕林卻是愣在原地,烏爾坦随他目光看去。
撞鐘聲傳來,此處分明是寒山寺寺後山坡下,隻需攀登幾時,便能不動聲色進入寺中。
烏爾坦啞聲:“逃脫之人……會是寺中之人嗎?”
沈慕林心中想起一人,他咬住下唇:“或許。”
若真是那人,便能說明通路不通向身下,偏要逆行而上。
沈慕林壓下心中疑惑,隻斷言道:“要殺我者同這偷盜煤礦者并非一家。”
烏爾坦看向他,沈慕林未說明是“誤打誤撞”,他記下這處疑惑,并未發問。
“你該去瞧瞧郎中,”烏爾坦道,“我送你下山。”
沈慕林擺擺手:“你現在能被幾人瞧見?”
烏爾坦:“……”
最煩和聰明人講話。
他沉默片刻:“我會再去找你。”
沈慕林挑眉:“歡迎,不過我是商人,殿下最好有些誠意。”
烏爾坦啞聲,不由得後退幾步。
沈慕林看着他,豎起手指放在唇邊晃了一下。
烏爾坦咬牙,他覺得方才要瞧沈慕林可憐欲表達幾分同患難後的友善的自己就是吃飽了撐的。
沈慕林達到目的,懶得再逗他,一瘸一拐往山下走。
烏爾坦看着他比在洞穴中還要嚴重幾分的傷勢,又生出些自我譴責之意,他糾結一番,好歹是為了救他才受傷,不管不問實在是良心難安。
剛邁出一步,便見一肩膀寬厚的中年男子匆匆跑上前,扶住幾近暈倒的沈慕林,更有同行鄉親一湧而上,眼中臉上皆是擔憂。
沈慕林朝着許三木笑笑,許三木一眼瞧見他腿上的傷,剛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
兩位哥兒扶着沈慕林下了山,牛車就在山腳下,沈慕林被扶上車,馮老伯将他們領進院中,不多時便有人請來了郎中。
用了止血藥,又喂了補血丹,再包紮一番,總算情況好些。
“最好再請其他郎中瞧瞧,若是發起熱來,可就不好了。”
許三木記在心中,越發想快些趕回家,再請人看看。
一衆鄉親等在院外,沈慕林不好意思笑笑:“怪我貪嘴,想去摘些果子,不想崴了腳又跌了下,不打緊,養幾日就好。”
眼瞧着時候不早,再不回去便要天黑,沈慕林這才告辭,許三木一言不發,黑着臉駕車。
出了河西村,許三木又沉默許久,直至将入城門,他才開口:“那是箭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