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下,這位是我的律師。”
李燮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避也不避,直直落在喬若凡身上。喬若凡一瞬間有些無措,想着自己是不是該說些什麼。
結果隻是點了點頭。
跟她一起來的,星慈法務部的女律師代替她開口。
“這邊由我代理喬小姐,我姓林,林詩京Olivia,您是李燮先生吧——這位怎麼稱呼?”
李燮的律師是個靈活的小個子,看起來年齡不是很大,估計在二十歲後半的樣子,他看起來有點緊張,眼鏡下方的鼻梁上不斷冒出細汗。
“喬小姐,林律,你們好——可以叫我Tim,噢,我是李先生的代理律師。”
雙方握手後分别在會議桌兩側就坐。兩位律師在委托人不尴不尬的沉默中嘗試性地展開友好商談。
Tim:“李燮先生今天請二位來,是為了有關與喬小姐戀愛關系存續期間的贈與禮物處分問題。”
他說話時,鼻梁上的汗珠太滑,扶了兩次眼鏡。肉眼可見的緊張。
反觀他的對立面,喬若凡的身邊——林詩京一副處變不驚、氣定神閑的模樣,手中一隻黑色簽字筆轉的飛起。
當甯曉薇把林詩京丢給喬若凡的時候,是這樣介紹的:“如果我未來打離婚官司,這位會是我的代理律師。”
——可以說這位是非常靠譜的人選了。
喬若凡滿頭問号,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說李燮帶了律師,來找我?”
甯曉薇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李燮那個人也是我介紹給他的。菜得很。至今就打過一場離婚官司,結果委托人的贍養費多了一倍!你放心好啦!”
喬若凡:……
什麼離婚官司?
呸,她和李燮又不是離婚,分手而已,還要打什麼官司?
喬若凡神遊回歸,看着長桌的一頭坐着的李燮,對方此時沒有看過來。隻見他雙手交疊在桌面上,沉默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久不見。
自從分手後,喬若凡有意,或者像她說的那樣,“太忙”——确實也是事實,避免和李燮進一步的溝通。
聽說李燮前段時間回了韓國,然後又回了美國……她盡量過濾了有關李燮的消息,還是從甯曉薇那裡聽來的。
沒想到分手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他帶了律師來見她。
這麼大陣仗?
剛剛對面說的什麼來着,贈予……禮物……處分?
“……鑒于雙方财物涉及金額重大,這裡是一份根據李先生這邊提供的整理的清單,根據市場價做了估值,麻煩您方看下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Tim說着,從公文包裡取出提前準備好的四份薄薄的文件,包括他自己在内,人手一份參考。文件大概有兩頁紙那樣。
“喬小姐,您先大緻看一下,接下來我們還有時間一一核對,如有異議,在會上,或者之後,都可以随時提出。”林詩京清晰而穩重的聲音,看似與喬若凡對話,實則也是給另一邊聽。
Tim:“清單内财物我方确認均為基于以結婚為目的贈與,在戀愛關系結束後可以主張返還……”
喬若凡:?
她從沒想過這種事情有朝一日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她的生活什麼時候這麼《老娘舅》了?
且看那張清單。
小到理查德·米勒,百達翡麗,各種收藏級腕表,大到首爾漢南洞與加州的兩處公寓,數輛代步豪車……這些都還是有市價的部分;以下參考價均來源蘇富比拍賣行記錄:寶格麗古董珠寶胸針,Beatles特定編号的黑膠唱片,安迪·沃霍爾的畫作,安德烈·阿爾科的手工制小提琴……
哦,這些都是她送給李燮的禮物。
他們在一起的五年,被濃縮在兩頁薄薄的紙張上。
喬若凡看向李燮的目光有點複雜。
“去掉其中動産和不動産的部分,”Tim還在繼續說,“隻看消費品,李先生希望保留實物,折價返還,金額約為,為……400萬美金,嗯,預估是這個金額,稍等……沒錯。”
李燮接過Tim的話茬:“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我付不起。”
他看着喬若凡,表情十分誠懇。
Tim急了:“李,李先生……”
喬若凡也看着李燮,脫口而出:“我本來也沒想你還。”
一旁的林詩京同樣沒來得及阻止委托人,張了張口。又想算了。
會議室裡很安靜。
“那啥……”林詩京打破沉默,想叫Tim “X律”,才想起來自我介紹的時候他連真名都沒來得及告知,她突然從桌前站起身來,身高比Tim還要高一截,“Tim,當事人私下溝通先,咱們先回避下。”
人情世故說得很明白了。Tim先是猶豫了一會,随後想到委托人也沒有表示反對的話……于是兩人一前一後,一高一矮,暫時退出會議室。
——還沒點自知之明嗎?他倆就是裡面那兩人play的一環啊!
喬若凡早已坐立難安,忍了又忍,直到快受不了李燮的目光落荒而逃之前開口:“沒想讓你還。”
她又重複了一遍。
那些是禮物,她沒想着要回來。
李燮不欠她什麼。
哪裡冒出來的400萬美金,還有追着還債的道理?
但眼前這位是一個執着到近乎愚蠢的債務人,他絞盡腦汁,放棄自尊,終于得到一個站在債主面前的機會。
“和你分手很貴。”他說,“我付不起。”
喬若凡全身一震,李燮那邊已經站起身來,從會議室的另一端朝她走近。
她不能退步,提前被他的上一句話剪去了喉舌。
他琥珀色的眼睛裡分明有着濕漉漉的傷心。
“我會還給你的。”他繼續道,眼裡深處還亮着小小的希冀,“我沒有那麼多現金,不過我會賣掉在美國的房子,我會徹底搬來中國——我會一點一點還你。”
放棄了說“不要”,喬若凡确定他不會聽,心裡難受,她艱難開口:“雖然我也不懂法律……不過你也應該知道,隻要我不主張權利,我們的債務關系根本就不成立吧?”
她說過的,金錢關系是最簡單,最幹脆的一種關系。
她知道李燮在想什麼。
——即使是那種關系。
可分手,意味着他們什麼關系都沒有了。
……但她不可能被這些東西綁住。
聽她這麼說,李燮顯得有點失望,目光一黯。
“那SOL呢?”他突然問。
“SOL?”
她更不明白為什麼會提到它,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