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名字是早就想好了的。英文名一早确定，是李燮的主意。

如果是男孩，丹尼；如果是女孩，丹妮。

喬若凡懷孕四個月的時候确定了性别，是女孩子。

至于懸而不決的中文名，樸敏慧女士又想發言了。

“允真，留真，惠真……”喬若凡頭上黑線，對李燮道：“你媽是不是要氣死我？”

“這些名字不好聽嗎？”李燮不偏向任何一方，隻是實事求是道，“其實我覺得還可以。”

“這都哪年韓劇裡的名字？還都是配角！再說一遍，咱們的女兒是中國人！”

“——李慕喬，這個怎麼樣？”李燮道。關于這個名字，當然還有一些浪漫深情的解讀……

“木橋好聽嗎？”喬若凡毫不領情，“李燮，你是不是恨我女兒？”

“……”

喬若凡一錘定音。丹妮·李小朋友，中文名李唯。

唯，是唯一的意思。

她瞧上去平凡的母親，希望自己的唯一的女兒可以享有一點特别。

唯一也是特别的一種吧！

李燮不敢表達異議，隻有甯曉薇姨姨直言：“像那個牛仔褲的名字。”

“英文名叫什麼丹妮，直接叫Levis好啦！”

“……”

喬若凡駁回上訴，反正名字就這麼定了。這個消息由李燮通知給樸敏慧，後者自然不滿，可天高皇帝遠的，也沒有别的辦法。

樸敏慧隻反複告誡李燮，别忘了去韓國見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薩滿巫婆，小時候還給李燮算過，靈的很呢！

喬若凡嗤之以鼻，李燮倒有些别的想法。他夾在妻子和母親之間，名字上已經拂了母親的面子，總不好再辜負對方的一番心意，何況，惹惱了樸敏慧，她更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這可能才是最大的顧忌。于是趁着某次去韓國，李燮便去見了那個有名的巫婆，也好之後有個交代。

這個巫婆行巫多年，年紀已經很大了，客戶都是韓國國内的達官顯貴，住在江南區的一棟氣派别墅裡。其中一間裝飾成傳統韓屋，便是她接待客人的地方。她的工作時間是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仙家也是有上下班一說，過時不候。李燮是當天她的最後一位客人，他随母親的朋友一起進去那個房間，巫師穿着華麗的韓服正在房間正中的桌子後面等他，白内障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恐怖，已經近乎失明，轉動的時候又白又紅，唯獨看不見瞳孔。

關于那次經曆，李燮沒有告訴過喬若凡。

在讓人神經衰弱的巫鈴聲中，巫師給他做了三個預言。

第一，他會有一個女兒。

——李燮猜，可能是他的母親提前告訴對方，為了增加可信度的把戲，因此隻是擡了擡眉毛。

“您是要為即将降生的令媛算什麼嗎？”

“不，”李燮忙道，隻怕不祥，便有點心浮氣躁，“我母親把我的八字提前給了您，還請就看看我的吧。”

“好。”巫師捏訣，原地跳起大神，據說在溝通天地，“您想算什麼？事業，姻緣？”

李燮松了口氣，回答：“随便。”

出口他覺得自己有些太不尊敬，補充道：“就請告訴我大人您能看到的吧。”

“事業嘛……格萊瑪，這是個獎嗎？還是什麼……噢，格萊美，你近期有可能會得格萊美，唔，一步之遙……”

“……”

李燮已然覺得荒唐，并且對自己剛才的過分恭敬感到屈辱。

“至于姻緣……嗯，結婚了，看起來還不錯，孩子的到來是一個轉折的契機……不過嘛，三十九歲會遇到一個坎兒……千萬當心！逢九，流年不利啊……”

李燮笑笑，根本沒當一回事，規規矩矩地謝過，也沒有詢問什麼破解之法，轉頭就忘記了。

23年7月，李燮與喬若凡迎來女兒丹妮的出生，沉浸在初為父母的幸福中。李燮照顧妻子和女兒，凡事親力親為，足有半年時間，踏入工作室的次數屈指可數。從LA一路跟來SOL的調音師Lucas笑稱頂梁柱老大剛成立好公司，就休起了産假，主打一個松弛感。

“老大，什麼時候回來啊？”——對方發來的信息，李燮視而不見。

24年初，新一屆格萊美獎結果公布，李燮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年的錯覺，隻知道丹妮滿六個月了。漫不經心地點開Lucas發來的格萊美完整提名，那一刻，他感覺一股電流像閃電一樣從他的身體裡劈開。

他在加州的舊團隊獲得了“最佳制作獎”的提名。

一步之遙……

比起懊悔和遺憾，李燮隻下意識想到了那個巫婆的預言……難不成是真的？

*

2024年，李燮滿三十九歲。這個數字本身就讓他恐慌。

好在他有了丹妮。

丹妮一歲半了。因為李燮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陪伴，丹妮會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李燮覺得這比真的赢得格萊美獎還要讓他驕傲。

喬若凡産後恢複良好，重新投入工作之中，重心放在星慈，商業版圖繼續擴張，叱咤商場的“喬總”就是曾經4D組合中最不起眼的喬若凡——已經是圈内公開的秘密。喬若凡換了一種方式，總歸在娛樂圈裡留下了她的名字。

那檔周末綜藝持續向她抛來橄榄枝，終被喬若凡權衡後拒絕，為了留出更多的時間陪伴丹妮，她基本放棄了出現在公衆面前的機會，處在半隐退的狀态。在學會“爸爸”之後不久，丹妮也學會了“媽媽”。喬若凡自覺比不過李燮，不過她也沒那個追求。

丹妮眼睛形狀像喬若凡，瞳孔像李燮，是淺淺的琥珀色，發色也偏淺，膚色像李燮一樣白，集齊了父母的全部優點，脾氣也好，見誰都笑。

“怎麼這麼會長！”甯曉薇姨姨每次都被可愛得直擊心髒，捂住胸口，“這個給我，你們再生一個！”

沒等喬若凡表态，李燮不動聲色把丹妮抱遠一點。

阮淩則打起了下一輩的算盤：“小喬姐，娃娃親考慮一下？”

很長一段時間，李燮看阮淩兒子萬俞東的目光都十足戒備。

一天晚上，李燮照例哄丹妮睡覺。

“我愛你，爸爸。”

奶聲奶氣的聲音，李燮的心裡軟的不行，在女兒的額頭親了又親。

“我也愛你，丹妮。”

老父親眼睛濕潤，出門正好遇到喬若凡。

喬若凡：“啧。”

李燮：“……”

乖乖跟在老婆後面進了卧室。

喬若凡最近因為星慈的新企劃忙的飛起，頭一沾枕頭就睡了。李燮本來還想跟她聊聊天，無奈放棄，把睡熟了的她從被子裡撈到自己身邊，喬若凡不滿地哼一聲，靠着他的肩膀調整了下姿勢，繼續睡着。

李燮湊到她耳邊，忍不住道：“我愛你，babe。”

喬若凡無知無覺，睡的很香，李燮獨自感性，後也作罷。

他39歲這年，确實發生了幾件讓他有危機感的事。他開始覺得巫婆的預言似乎真有些奧秘之處。

星慈在簽下王子黛之後，再度簽下歸國影帝，簡誠。

那個簡誠。

李燮警鈴大作。

喬若凡不記得，他卻是知道的。那個幾乎決定了他命運的2020年LA派對上，當時簡誠也在。

他和喬若凡之間發生了一些什麼……如果不是自己那晚趁人之危，或許今天的局面會有什麼不同……李燮不敢想下去。

星慈為簡誠舉辦隆重的簽約宴，李燮也受邀參加。

不過不是以喬總家屬的身份。他們結婚兩年，對外還處在非公開的狀态。

“介紹下，這位是影帝簡誠，簡先生，這位是Leo Lee，中文名叫李燮。”

他沒想到，由他的妻子向他引薦他的，情敵。

喬若凡喝了一點酒，雙頰泛紅，顧盼神飛，應酬起來遊刃有餘，不自覺就成了全場的焦點。在場還有其他人，她看向他的目光毫無特别之處。

簡誠朝他伸手：“你好，李先生。”

“你好。”

四目相對，李燮知道，他也記得。

簡誠望向喬若凡的目光，分明還有一些别的什麼。他藏的很深，可還是逃不過李燮的眼睛。

而他的妻子本人卻并不知情。李燮心中有鬼，乃至也無法主動提及提醒她這件事，隻怕畫蛇添足。

果真流年不利。

李燮不動聲色，直到宴會結束，和喬若凡一起回家。丹妮交給保姆照顧，他們在豪洲花俶附近的街區提前下車走走，自丹妮出生之後，久違的雙人閑散的時光，喬若凡酒意上頭，估計是感到燥熱，在初秋的天氣裡像小狗一樣張着嘴換氣，在他眼裡就像丹妮一樣可愛。

“你知道嗎，我今天遇見我的——粉絲了！”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哦？”

“你猜是誰？”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還是問：“誰？”

“是簡誠啊！”喬若凡大笑，興高采烈，“還有他的姐姐，他說也是我的粉絲，好多年了！”

他抓着她的手一緊，嘴裡平靜地附和：“是嗎。”

喬若凡先是高興，随後目光又露出幾分怅惘，想到粉絲，又想到了闊别已久的舞台，鎂光燈下。

但看到李燮，想到他為丹妮做出的犧牲，喬若凡又覺得自己不該動那個念頭。

兩個人靠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坐着，四下十分靜谧，喬若凡靠在李燮的肩頭，聽見上方他的聲音傳來。

“Babe.”

“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李燮口幹舌燥，“公開啊？”

“公開什麼？”

“和我公開。”

“可以啊。”喬若凡在他肩上輕輕蹭了下，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地方，聲音懶懶的：“不過，有那個必要嗎？”

如果她都已經是素人了的話？

比如此刻，要是有狗仔跟着，倒是拍啊。

李燮不語。

“Leo，你打算什麼時候重新開始做音樂啊？”

李燮聽了，先是一愣，答非所問：“丹妮還小呢。”

“是她離不開你，還是你離不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