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餓了,頭腦卻比剛才清醒,石靜上下打量胤礽:“你讓我們穿漢服,你自己穿長袍馬褂,是想顯得與衆不同嗎?”
上個月除服,她沒去赫舍裡家赴宴,隻讓她的家人湊數,他怎麼知道她今天會來?
漢服雖好,騎馬打獵并不靈便,所以他才穿了現在這身。
想着,擡眼看她,才發現她今日也穿了漢服。
上身穿蝦青對襟長衫,外罩霁色蓮花雲肩,配月華色繡花鳥紋的挑線裙子,襯得陽光下那雙罕見的灰藍色的眸子,如寶石般璀璨。
胤礽艱難地别開眼,翻身下馬,無意中瞥見站在旁邊的烏爾衮穿了一身石青色繡翠竹暗紋的缂絲直裰,頭戴網巾,居然也是一副前明漢人的裝扮。
烏爾衮的眼睛被陽光一照,同樣呈現出墨藍色。
胤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微微蹙眉對烏爾衮道:“你一個蒙古人穿什麼漢服,湊什麼熱鬧?漢服寬袍廣袖,騎馬不覺得别扭嗎?”
烏爾衮苦笑,以為他想穿漢服嗎,拖拖拉拉的做什麼都不方便。不過是他的祖母,淑慧大長公主昨日派人提醒他,說今日太子要來參加春日宴,讓他記得穿漢服。
他朝站在垂花門前的一衆貴女望去,這不是都穿了漢服,連他的祖母都被迫穿上了,怎麼太子專挑他的毛病。
不過很快他就有了難兄難弟,隻見太子的目光重新落在石家大姑娘身上,冷峻道:“你穿漢服不好看,這漢服的顔色也不好,老氣橫秋,穿上像是死了男人的。”
半路遇到太子的時候,對方臉上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心情。賽馬赢了他,太子臉上才有了點笑模樣。在人群裡,看見石家大姑娘,太子的心情忽然變得莫測起來。
起初含笑,而後勾唇,剛剛還笑出聲來,誰知幾句話說完就翻臉了。
翻臉比翻書還快。
當衆說人家穿漢服不好看,又嘲諷人家的漢服顔色。要知道石家大姑娘明年就要嫁進宮,成為太子妃了,太子說人家穿漢服像死了男人,真的好嗎?
這不是在詛咒自己嗎?
傷敵一千,自損兩千,烏爾衮都聽懵了。
石靜沒懵,不但沒懵,還氣笑了:“太子恕罪,臣女最喜歡這套衣裳。”
罷了,放棄了,讨好一個厭惡自己的男人,不過是自取其辱。
她就不該穿漢服來。
不對,她就不該來。
穿越的任務,她可以自己做,救阿瑪的命,她也可以自己想辦法,何必巴巴跑來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對上石靜淡漠的眼,聽着她泠泠如清泉,卻寒入人心的嗓音,胤礽腦中嗡嗡的,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寒冷的中午。
太皇太後卧病在床,他本來要在跟前侍疾,奈何石靜說太皇太後身邊有她伺候就好,讓他放心回南庑房讀書。
那段時間太皇太後一直病着,他要侍疾難免耽誤功課,可汗阿瑪對他的要求半點沒有降低。他沒辦法,隻能白天侍疾,晚上熬夜讀書,苦不堪言。
所以石靜說,太皇太後的病一時半會兒很難痊愈,讓他回去讀書,照常晨昏定省,他沒有拒絕。
他憐惜她代他盡孝,十分辛苦,便在某天中午帶着午膳去了慈甯宮,想跟她一起吃。
怕吵到病中的太皇太後,也沒讓人通傳,他自己蹑手蹑腳地走到寝殿外間,準備用暗号與她聯絡,誰知卻聽見了一段讓他至今難忘的對話。
“掌珠啊,保成對你有心,你對他可有情意?”問話人明顯是太皇太後,問完之後還重重地咳了幾聲。
緊接着如泠泠清泉般的聲音響起,半點猶豫也沒有:“臣女對太子無意。”
當時是什麼心情,胤礽忘記了,隻記得手腳冰涼,連心窩處都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