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抱着一大堆東西,有說有笑地往家走去。
“滾!都給我滾!”
一道尖銳的女聲卻是劃破街道長空,原本各自行走的路人也都紛紛駐足去找那聲音的源頭。
秦姝和鄭多财也不例外。
兩人對視一眼,還不等心中成算,就看到前方不遠的一間房門屋檐下,何順一家四口就被何家阿婆拿着掃帚都趕了出來。
何順将自己的老婆孩子護在身後,又顧慮到何家阿婆一把年紀,也不敢貿然動粗。
隻梗着脖子,漲紅着一張臉:“這是我家,你憑什麼趕我們走?”
“你家?當年一走了之,幾十年音訊全無。你倒是娶妻生子,生活美滿,你可知你爹這十幾年過的什麼日子?你好意思說這是你家?”
何家的争吵聲迎來越來越多的圍觀群衆。
何順被诘問得毫無還嘴之力。
鎮上的輿論更是一邊倒幫何家阿婆說話,更叫何順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何家阿婆見衆人幫着自己說話,底氣也更足了:“何順啊何順,虧你爹給你取了這麼個名字,你何時對你爹和順,孝順過?幾十年沒有回來過,如今人一死,就眼巴巴地趕回來了!當年你爹就說了,全當你沒養過你這個兒子!這話,在場但凡有點年紀的,都聽到過!”
“我不回來還不是……”
何順心中不忿,可是話到嘴邊又啞了聲。
“不是什麼?”何家阿婆卻不肯放過,“若不是想着你畢竟是你爹的兒子,否則,你來的第一天我就趕你出去了,你現在想要這房子,不可能!”
衆人聽到何家阿婆的話,頓時紛紛指責起何順來。
見衆人的指責愈演愈烈,何順也再也站不住,反駁道:“我何時說過要和你争這房子……算了!萍娘,大龍,小鳳,我們走!”
何順轉身領着自家人離開,面對衆人的指責更是選擇無視。
見衆人沒有讓路的意思,何順的臉色更是沉得可以滴出墨汁。
不過何順畢竟是個長年累月跑商的,身上沾染了不少江湖氣,冷臉嚴肅的模樣還是能唬住不少人。
眼神逼迫衆人讓開一條道後,何順這才成功帶着家人離開人群,隻是路過秦姝身旁,看到對方一臉清澈的眼神,還是愣了愣。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何順歎了口氣:“桑桑,替叔叔同你爹說聲抱歉。”
說完這話,也沒等秦姝回答,何順一家就沿着街道朝鎮子外走去。
看着何順一家的背影漸行漸遠,秦姝突然明白了什麼,将自己手裡的東西全塞給身旁的鄭多财後,便轉身朝家裡跑去。
看着秦姝飛快奔跑的身影,鄭多财也立即明白了,連忙撒開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何順的家人都跟在何順身後,默契地誰也沒說話。
眼看着已經到了鎮子邊緣,何順卻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這個他曾經的故鄉。
以前的路上還沒有鋪上青石,他還記得,每次他在外面瘋玩一天,衣上總沾滿塵土。每次洗衣服時,他娘總是罵罵咧咧的。
可是後來……
何順心裡歎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心中有了預感:要下雨了。
何順轉身低頭,看了一眼身旁安靜的妻子還有一雙乖巧的兒女,臉上最終還是綻開了一個笑容,緩聲道:“走吧,回家去。”
“爹,我們不是說……”
何小鳳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她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爹,咱們走吧!”
何順看着兩個孩子的互動,眼角的笑意也多展開了幾分,笑着點點頭。
“何順!”
幾人正要動身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聲急促的叫喊。
何順回頭,就看到小鄭在拼命地趕着驢車,秦父親則探出半個身子,朝何順邊招手邊喊着。
何順愣住,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驢車堪堪停穩,秦父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怎麼這麼着急走?”秦父在來之前,多多少少也聽了些流言蜚語。
隻是人在眼前,也說不出什麼了。
何順倒是看得開,笑着道:“年哥,我早就說過了,祁雲鎮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不過好在這次我把我娘的牌位骨灰都接走了,以後在地下和他們碰見,也不至于繼續受氣。”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别總是這麼沖動,從前你說你隻有你一個人,可現在,你也是拖家帶口的人,性子該改還是要改的。”
秦父也不知從何勸起,隻得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我知道你性子犟,勸不住你。但你要走,咱們兄弟一場,你得讓我送送你。我讓珊娘給你和弟妹還有孩子都準備了些衣物吃食,山高路遠的,你們路上都用得着,也不必與我推脫了。”
說着,秦父就讓秦母将兩大包裹的東西塞到何順手裡。
“年哥……”
看着手裡多出來的包裹,何順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馬上要變天了,路上帶把傘,遮陽擋雨都用得上。”
秦父又将一把傘放到何順手中。
雙方都知道,這可能是二人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了,但都默契地沒有說出來。
何順眼裡有淚光,默默點點頭,說不出一句話。
“這些年我常後悔,當年我要是不幫你離開,今天會不會變成這個現在這個樣子。當年程大哥安慰我時說過一句話: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現在我也把這句話送給你。”
秦父說到一半,拍了拍何順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