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所及,到處都是白色。
白紙做的供桌上擺着白紙做的祭品。
從右到左依次擺着圓形托盤,其中盛滿的血液變成紙屑,密密麻麻堆在其上。這是第一夜的貢品,祈求山神降臨的美酒。
旁邊是紙紮的白佳頭顱,她閉着雙眼,就像白日未曾上漆的燈盞,面上已經不見絲毫的活人氣息;緊挨着是一塊完整的紙紮心髒,上面插畫一樣插着飽滿的稻穗,竹骨架支撐着,稻穗隻是微微彎曲。這是第二夜的貢品,白佳和阿強分别代表了家禽和五谷。
第三夜的貢品是牛羊,紙紮的成至剛身形縮小,變得如同山地上的紙牛那麼大。他四肢着地,閉眼仰着頭,跪伏着雙膝面向神像;旁邊代表牲畜貢羊的紙盤上空無一物,正如季岩所說,李傑成功逃脫。
供桌的最左邊,趙書墨整個人被吊着雙手懸在半空,她幾乎陷在白紙中,灰暗的高處垂落層層的紙帶将她包裹,就像一根根蛛絲,隻露出了她的腦袋和部分上半身。毫無疑問,她是第四夜的祭品。
與倒影不同,現實的第二座祠堂中沒有一盞燭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并不影響她的視線。她打量着這座不大不小的祠堂。
白紙的牆壁上,用黑白的線條勾勒着壁畫,漫天的黑火砸下,神罰降臨,隻是不見了第三座祠堂,所有的小人都被黑火灼燒,以那一瞬的痛苦永遠禁锢在壁畫上。
祠堂兩側,矗立着無數的紙紮人,祂們白衣白面,空蕩蕩的臉上沒有任何彩繪,安靜的在黑暗裡拱衛着神像。
趙書墨轉動眼珠掃視了一圈,最後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神像神像。巨大的神像盤坐在紙紮的花圈上,紙做出祂龐大的身軀,其下有黑色的霧氣鼓動,沖刷着白紙的身軀,變形的竹制骨架時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黑霧在神像的脖子處被阻隔,祂的面上依然正常,白紙紮出慈眉善目的閉眼摸樣。
突然,神像的面孔動了一下,向着她的方向轉來。
趙書墨表情不變,身體一動不動。白紙帶一層一層将她纏繞的很緊,她如同繭中的獵物,正在逐漸失去掌控四肢的力量。
她看着神像慢慢的彎下腰,龐大的頭顱低下,祂的身軀上到處都傳來了骨架晃動的聲響,皮下黑霧愈發猖獗,絲絲縷縷的自脖頸處蔓延而上,細小的黑霧攀爬,宛如瓷器的裂痕。
祂低垂着眉目,張開紙紮的大口,細密的黑霧迫不及待的自其中伸出,猛地紮過祭品的身體。
是新鮮的祭品,是第四夜的‘新娘’!
如同往日一般的哀嚎聲并未傳來,黑霧泥牛入海,彙入趙書墨的身體後就此消失。
渺小的祭品開口,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的回蕩在祠堂内,“零點已過,現在是第五夜,”她笑了一下,“連祭品死掉都等不及,甚至堕落到開始生吃活人。像你這樣,已經不算是山神了吧。”
神像并未理會她,猛地前傾,将祭品連同白紙一并吞下。
白紙交織而成,慘白一片的黑暗中,隐約傳來了咀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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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今日的規則是“不可不信山神”。
哪個玩家會把副本的boss作為信仰呢?
今夜過後如果還沒有脫出遊戲,留下的所有玩家都會因為觸犯規則而死亡。
天色蒙蒙亮,剩餘的五人匆忙吃過早飯就向山中出發,籬笆帶隊,選擇了一條直線距離,衆人卯足力氣向着昨日鬼打牆的界限處走去。
漫天巨樹下,籬笆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分析道,“這裡的樹木大差不差,走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盲目沿着小道走,這條小道會将人拐回來時的方向。”
以防萬一,他甚至撕開衣服将自己的眼睛蒙上,以免被視覺誤導,“大家先跟着我,要是我走到不能走的地方……”
莫倪立刻接上,“我們會攔住你,放心走。”
籬笆深吸一口氣,擡腳向前走去。他感覺周圍有無數的枯枝、樹葉劃過,一時間也顧不了許多,隻是蒙頭向前走着。山林的氣息弱了一些,腳下的路越走越寬,他隐隐有種預感,就要走出鬼打牆的範圍。
下一秒他的肩膀突然被攔住,莫倪制止他,“等等!”
小白在旁邊倒吸一口氣,喃喃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籬笆慌張的解開眼睛上的布條,向前方看去。
前方依然是高大的樹木,一棵挨着一棵,聚衆成林。但是龐大的樹冠上不再是綠色的樹葉,有的枝丫上長出了一雙雙白色的兔耳、有的枝丫上是密密麻麻的彩燈、有的枝丫上是一顆顆小型的氫氣球,上面映着小小的小醜笑臉。纏繞大樹生長的藤蔓上綠葉發出七彩的霓虹燈光,一閃一閃宛如彩燈帶裝飾着大樹。
從來沒有聽說過山神副本會出現這種不倫不類的模樣!
最靠近他們的一棵大樹上的兔耳高高豎起,耳朵朝向兩邊,突然,耳廓一同朝着她們。
季岩大喝一聲,“跑!”
衆人立刻轉身,大地突然震顫,鬼打牆的邊緣翹起高高的向着天上伸展。堅實的大地傾斜,所有人控制不住身形跌倒在地面上。
季岩抱住季草立刻卧倒在地面,向着最近的一個巨大的樹根翻滾過去,躲在樹根支撐出的小小空間内。
大地的上升并未停止,撲簌簌的泥土不斷落下。季草縮在洞内,季岩用背部撐在洞口,泥土石塊不時打落在她背上又劃開。
“聽着,不管出什麼事,你都要拿着這個,不要放開,知道嗎!”季岩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平平無奇的卡片,從外形上看類似普通的銀行卡,上面印着一副白底的古風畫,海棠花飄落,花瓣落在硯台的墨汁中。
季草接過來,道具的信息浮現:
“副本道具:複活卡
不知經過了幾手的副本道具,明明是一次性道具,但是前幾任主人都未使用過。希望能在你的手上發揮價值!顧名思義,在副本中死亡後會成功在現實複活,但是被吞噬的部分不可找回,努力活下去吧!
當前狀态:複活次數1/1”
她聽話的将複活卡握緊,眼角餘光看到一抹粉色,她擡頭看去,一個穿着可笑的卡通兔子外套的玩偶人倒挂在季岩背後。短款西裝無視重力,牢牢的穿在祂身上。她尖叫一聲,擡手指着季岩背後——
季岩轉頭看去,什麼都沒有。天空與大地在翻轉,大地碎裂,土塊砂石自地上升騰,一片末日的景象。突然她的後頸一麻,雙手難以支撐樹洞。肩膀上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推力,她不受控制的向着天空倒去。
季草撲出來抱住她的手臂,她擡頭看去,穿着西裝上衣的卡通兔npc站在樹根上,姿态優雅的看着她們。祂又大又圓的滑稽卡通手套上正纏着一圈彩燈,彩燈的另一端繞在季岩的脖頸上,随着下落的動作不斷地收緊。
‘npc是可怕且不可戰神的,不要對視,立刻跑開’,季岩的話語對季草而言是絕對正确的思想鋼印,但是巨大的恐懼下,季草依然沒有放手,用盡力氣将她托了上來。
樹洞裡,黑皮書發出呼吸一樣的震動。在大地的颠倒中顯得微不足道。
西裝卡通兔揚手,彩帶落下,變成一串綠色的藤蔓。
季草再次探出頭時,外面已經沒有類似npc的奇怪身影。
樹洞内,季岩因為短暫的缺氧暈了過去。季草握着她的手,二人的手掌中是那張複活卡。她蜷縮在姐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