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騎馬代步和騎射這種高難度運動對比起來,其中的差距不亞于自由泳和花樣遊泳的區别。
所以,隻會騎馬、不通騎射的謝先生,在行獵正式開始後被撇在皇莊上獨自等待的遭遇也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對此謝世簡倒是接受良好,隻是蕭懷瑾不在,他便也喪失了表情管理,在院中臨水的陰涼處坐下了,拿了本書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翻動着。
正午的陽光透過楊柳的枝條照到他的臉上,光影交錯間,竟然顯出幾分冷峻來。
他神情冷淡,一副不好接近的樣子。
這可就苦了同樣被撇在莊子上、還被王爺再三交代了要好好伺候謝先生的德寶公公。
皇莊廚下已經備好了午飯,可謝世簡完全沒有要用膳的意思,德寶躲在亭子後面探頭探腦,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招待這位王爺的新寵。
等他終于鼓足了勇氣,擠出一個讨好的笑臉:“謝先生,午膳已經備下了,您看要在哪裡用才好?”
在王爺面前總是溫柔似水的謝先生,此時卻是神情漠然:“多謝美意,我沒什麼胃口,公公自去用飯吧,不用管我。”
雖然不苟言笑,但态度還是很客氣嘛。
德寶松了一口氣,膽子更大了些,勸他:“現在才過了午時,離殿下他們回來還早呢,您多少用一點墊墊肚子。”
謝世簡絕無要為難這位王府大總管的意思,他是真的沒什麼胃口。
抛開燥熱天氣的影響不談,整整兩輩子,他都是個沒什麼口腹之欲的人。不管是品評何等珍馐美食,于他而言,無非都是攝入維持身體能夠繼續運轉的燃料而已,毫無樂趣可言。
甚至有的時候,進食已經成為了他的某種負擔。
比如現在,皇莊清幽雅緻的環境,非但沒能讓他感到平和安甯,反而平添了幾分心煩意亂。莫說是吃飯了,就連動彈,謝世簡都懶得動彈一下。
見德寶還要再勸,謝世簡不着痕迹地擰眉,剛想開口拒絕,卻聽到院外傳來一陣喧鬧。
不多時,一道火紅的身影跑了進來,那道身影速度極快,一馬當先地跑在前面,絲毫不顧身後跟着護着,生怕他跌倒的奴才們。
直到跑到了謝世簡面前,那人才喘着粗氣停了下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謝世簡,你吃飯了沒有?!”
見謝世簡搖頭,他随即露出個意料之中的嫌棄表情:“就知道你又偷懶不吃飯!”
不過來人很快又高興了起來:“沒吃的話正好,我打了一隻好嫩的麂子,我們一起烤麂子肉吃!”
來人三言兩語間,原來的冰山美人已經冰消雪融,掏出手帕,笑吟吟地站起來給人擦汗,又道:“那可來不及。野物得送到廚下,讓他們炮制了才能吃,不然腥臊味兒大。”
燕王殿下乖乖地仰起臉,任他替自己将臉上的汗水擦幹淨了,才道:“留到晚上再吃也行,莊子上中午有什麼?”
德寶趕緊站了出來,笑着回答:“回殿下的話,廚下備了牛心炙、鲈魚脍并各種新鮮野味,配的是湯餅和莼菜羹。”
果然,這個時代的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絕望。
蕭懷瑾意興闌珊地點點頭,生怕謝世簡這個挑食鬼聽見菜名就跑了,将人拉得死死的:“我們先過去吧。”
*
等蕭懷瑾重新換了身衣服,水邊的涼亭裡也擺好了午膳。
他重新牽起謝世簡的手,兩人一起往亭子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謝世簡才像終于想起來要問他一般,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其他人呢?”
蕭懷瑾看他一眼:“你不是還在這兒嗎?我當然要早些回來陪你,不然你多無聊。”
他語氣裡滿滿的理所當然,讓謝世簡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揚起,隻能強作鎮定:“這一回出來,你的目标應該是好好和羽林衛修複關系,拉攏舊部,而不是陪我。”
蕭懷瑾的腳步豁然停住。
他拉長了臉,定定地看向對方:“你真這麼想的?”
謝世簡依舊端着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像是個勸誡君王不要為了美色耽誤朝政的賢後:“我們相處的日子且長着呢,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的。”
“乖,行獵還有五天,你休整後還是盡快回去,别讓部下們等。”
一語未必,燕王殿下的臉色已經比鍋底還要黑了。
在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當口,深感近來不走運的德寶公公瑟瑟發抖地跟在兩人後面,恨不得能縮成小小一團,免得被不怕死的謝先生連累成為倒黴的池魚。
就在王爺的臉色越來越黑,德寶已經時刻準備着蒙上眼睛,不忍看接下來的血腥畫面時,隻見燕王一個飛撲,白猿抱樹一般,惡狠狠地撲在了謝先生的身上!
雙手各自掐住謝世簡的一邊臉,燕王殿下殘暴着将這張俊臉狠狠拉開,伴随着手上毫不留情捏圓搓扁的動作,發出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獰笑:
“你個臭豬!明明高興的要死,你裝個屁啊!”
謝世簡:。——————————————。
臉有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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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狠狠教訓一頓後,謝世簡終于停止了作妖,不僅老老實實伺候燕王殿下用了午膳,還任勞任怨的服侍着殿下睡了美美的午覺。
等到了晚上,兩個人如願以償地吃到了燕王殿下獵回來的麂子肉。
但那滋味嘛……
看看燕王殿下欲言又止的小表情就知道了。
謝世簡失笑:“出來前我已經交代了家中下人,讓他們試着打造一口鐵鍋,到時候我親自下廚給你換換口味。”
在沒有鐵鍋的年代,蕭懷瑾他們是字面意義上的鐘鳴鼎食。
一口口的黃銅、青銅甚至是黃金打造的鼎、釜,看起來的确精緻華美,可烹饪出來的菜品要麼稀爛綿軟,要麼幹脆就是一鍋糊糊,壓根兒沒有口感和美感可言。
而唯一好一些的烹饪方式——燒烤,穿過來後蕭懷瑾頓頓都有這個,再好吃也都膩味了。
現在聽到能吃上炒菜,他當然是歡呼一聲,随即又懷疑起來:“你真的能搞出來鐵鍋?”
真不能怨他不相信,之前鼓搗丐版反曲弓的時候,他對這個世界的冶金水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生鐵當然是能冶煉出來的,甚至軍械和農具都有應用。
但這年頭鍛出來的鐵,雜質多、韌性差,延展性不佳導緻它們多以鐵釜、箭頭的形式存在,很難被鍛打鐵鍋這樣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