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應花銷,徒兒身為師兄,焉有讓弟弟們出錢支應的道理。”
說着他一咬牙,心裡疼得滴血,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往外蹦:
“至于那一百兩黃金,倘若師尊不嫌棄,還請代弟子手下,權作我們兄弟二人的孝敬。”
天玑子這才轉愠為喜,嗔怪了一句:“為師還缺你這點兒孝敬。”
玄明笑嘻嘻的:“知道您不缺,隻是略盡些做徒弟的心罷了。”
兩人一時師徒相得,和樂融融。
天玑子還想留他吃飯,玄明托口有緊要的善信在丹房裡等着,再三推辭出來了。
前腳剛出後殿大門,他到底沒忍住,朝地下惡狠狠啐了一口。
老東西實在是晦氣得很——
一絲兒油水都舍不得漏給底下人,難怪他其他幾個師兄弟,一出師就要拼命往外面掙出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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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
今天倒發生了一件稀奇事兒——
自打嫁進來王府,就一直在裝透明人的燕王妃娘娘,竟然破天荒地給燕王殿下下了帖子,約他午後一叙。
估摸她是要談趙家主的事情,蕭懷瑾便先答應了下來,又拿着帖子在謝世簡面前比比劃劃,勾他主動來問。
謝世簡本想當做視而不見,奈何蕭懷瑾有的是力氣和手段,非要掰着他的腦袋讓他看。
實在無法,他隻好請教燕王殿下:“手裡拿着的是什麼呢?給我看看?”
蕭懷瑾這才得意地将帖子遞過去,又黏黏糊糊的:“王府内帏,你一個外男不方便進去。但我可是為了正事才去的,你到時候可不準吃醋哦。”
原來就為了這麼件事,好懸沒把他掰落枕。
謝世簡活動活動被禍害得不輕的肩頸,算了算時間,覺得趙家的确差不多到了忍耐的極限,遂道:“一會兒見了王妃好好兒說話,女孩子面前别這麼吊兒郎當的。”
燕王殿下原地起飛,跳起來大聲反駁:“我才沒有吊兒郎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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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為了避免尴尬,趙湘語沒有約燕王在自己住的凝晖堂相見,而是在不遠處的攬翠亭擺了一桌精緻席面。
蕭懷瑾準時到了,兩人見了禮,叙了寒溫,便在桌子兩頭分主賓坐下了。
落座後,卻半晌無人說話,一時間氣氛便尴尬了起來。
蕭懷瑾坐在主位,見到這場面有些麻爪,沒辦法,兩人雖說名義上是夫妻,可滿打滿算才見了第二面,壓根兒就不熟,怎麼可能有話聊。
還是趙湘語主動打破了沉默:“想來殿下已經猜到,妾身勞動您前來,是為了家父的事情。”
這年頭常人說話都愛迂回幾下,沒想到這妹子居然開門見山,甚合他的脾氣,蕭懷瑾的神色裡帶了幾分欣賞:“不錯,莫非王妃有什麼好點子?”
因為先前謝世簡交代過,想考察下燕王妃具不具備成為合作夥伴的潛質,所以蕭懷瑾隻聽趙湘語分說。
于是趙湘語便道:“趙氏一門,目下的确全仰仗父親一人作主。不過家裡其他叔伯兄弟,也頗有些才幹,勉強可以當家立戶。”
蕭懷瑾聽她說的跟謝世簡昨晚與自己商量的一般無二,心中更是滿意,便道:“既然如此,那依王妃的意思,是想保舉哪一個?”
“橫豎都是一家子的親戚,肉爛在鍋裡,大夥兒到底都不吃虧。”
王妃先前不曾與他有過接觸,倒不知道燕王說話如此有趣,抿嘴笑了笑,繼續道:
“妾做女兒時,也曾在嫡母面前教養過兩年,知道趙家看起來光鮮,實際上内囊都上來了。”
“不怕殿下您笑話,中宗南幸之後,趙家失了無數田莊,好容易安頓下來,又沒圈占到什麼富饒的地界,莊上一年都無甚出息。”
“到了父親這一代,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也用得差不多了,他支應得确實艱難,所以才铤而走險,居然連您的主意都敢打。”
作為攝政王,燕王黨羽兵權都不缺,最大的劣勢便是年紀太輕,不容易服衆,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嘛。
所以老燕王預感天年不久後,就給他拉了趙家這門婚事。
考慮的就是趙家式微而家主老成,可以給年輕的新任燕王做個膀臂,趙家也可以從中獲利,算是雙赢。
誰知趙崇翰是個得隴望蜀的玩意兒,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竟然想把整個燕王府都吞進去。
以為她訴苦是想為趙崇翰開脫,蕭懷瑾臉色淡了兩分:“本王自是知道令尊有為難之,隻是公事公辦,本王亦有苦楚。”
見他誤會,趙湘語拿袖子掩嘴,笑語盈盈:
“妾作此語,可不是為了關心老父,隻是想告訴殿下,趙家如今,最缺的便是‘銀錢’二字罷了。”
“王爺要是能拿出足夠的銀子,不怕降服不了趙家其他人。屆時就算我那老父出來了,怕也是于大局無礙的。”
哦?
蕭懷瑾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對這妹子不由得更加欣賞:“可若是如此,令尊恐怕還得再受些活罪。”
等他降服了趙家人再說。
趙湘語搖搖頭:“隻怕不妥,家父好歹頂着您泰山的名頭,要是關的久了,恐怕于您的聲名有礙。妾這裡有個法子,或許可兩全其美。”
蕭懷瑾示意她繼續說。
于是燕王妃朱唇輕啟,燕語莺聲,吐出的卻全是毫不留情的話語:“妾想着,如今謝夫人在府上做客,到底是外眷,日子長了也容易招惹是非。”
“不如您辦個宴會,邀請謝大人過來做客,妾在後宅招待趙夫人和其他女眷。到時候您讓家父在席間露個面,妾與趙夫人一起将他留在王府住下,隻說是會親,外人又能再說什麼呢?”
“至于謝夫人,跟着謝大人一起回去,也是體面又風光。”
果然是個兩全其美的主意,蕭懷瑾在心裡給她比了個大拇指,面上還是八風不動:“王妃說得不無道理,就這麼辦吧。”
他急着回去給謝世簡鹦鹉學舌,又想給未來的合作夥伴賣個好,便補了一句:“王妃若是想念母親,也可趁着這次機會接來一叙。”
她一直不肯稱呼趙家主的正室為母親,肯定是還念着生母。
沒想到燕王會提起這個,趙湘語笑臉僵了一瞬,良久才回話道:“妾的娘親七年前身故了。”
鬧了個大烏龍,蕭懷瑾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起身拱手向燕王妃賠了個不是,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看着他那逃難似的背影,翠巒沒忍住,小聲吐槽:“王爺這不是挺謙和的嗎?外面怎把人家傳的那麼可怕。”
碧岑捏她一把,笑着接話:“姑娘老早就說過了,‘謠言止于智者’,外面的傳聞是能信的嗎?外頭還傳咱們夫人最賢惠呢!”
想到張牙舞爪、跟賢惠半個銅闆的關系都沒有的趙夫人,衆人都繃不住,齊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