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宮居于南海深處,外層起一個堅固結界。這幾日外間妖獸不斷,境界低些的鲛人都從海上樓閣下來躲進鲛宮。
海月已好些日子未歸,族長撐大陣牢牢護住陣心陣石以抵禦撕破防線沖進來的妖獸。
鳳行舟跟樓長淵二人住處離鲛人族長極近,繞過兩道門廊,便能見着族長寝宮。
海中無風,她無法修行,百無聊賴盤坐在樓長淵對面,看他周身紅白熾焰流動,其中那一縷玉色靈華分外熟悉。她慢慢靠近,玉色靈華跳動,樓長淵頃刻睜眼,疾退開去。
鳳行舟的手僵在半空,悻悻收回:“我又不殺你,就是瞧着你的燭焰裡帶的東西眼熟。”
樓長淵不語,重新找了個地方坐下,悶不吭聲撇開頭。他收去燭焰,運轉起體内他煉化的天地靈力,把那層精純的天地靈力轉化為魔息供他修煉。
“那日的人,是他?”鳳行舟聲音極低,掠到他身邊,掩去鲛宮頂上明珠光亮。
她一直帶着避水珠,這珠子驅水,将樓長淵也包裹進來。她口中之人,他們都心知肚明,那日來者,正是那個變小魚給她瞧的男鲛人,他說他叫海澈,是鲛人族長二子。
看管外來者,這事不奇怪,怪的是他那日來得巧又輕,若非樓長淵探到生息,恐怕還真的難以覺察。
“嗯?”樓長淵眉頭微蹙,忽而伸手拉住她。驚得鳳行舟連退數步,手上就凝出一片風刃。他幾步追上,抓住她的手,低喝,“别動。”
“咦?”
精純的天地靈力在她丹田盤旋,融進血肉,與天風靈息一起裹住經脈,丹田内的創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早時閉合的天地靈寶重新綻出一片蓮瓣,上面包裹着紅白熾焰,在青光中形成小型火場。樓長淵松開她,天地靈力登時消散。
鳳行舟腦中飛速運轉,片刻,神色複雜。
兩人又是一陣無言,鳳行舟覺得頭疼,往後退到牆壁,靠着牆壁覺得安心許多。她指尖摩挲着牆面,擡手凝出一絲風息捏圓搓扁,掙紮許久,平複下心情哼笑道:“做夢!”
“樓長淵,要不就這樣吧。你能煉化就趕緊煉化,省得我倆一起吃痛,我也想想法子,盡快跟你分開。等出了南海,我們就分道揚镳。”
“好。”沒有任何猶豫,樓長淵滿口答應。她說得不錯,他能煉化。許是煉化了,就能解了他跟鳳行舟這陰差陽錯的關聯。
沒消停幾日,鲛宮地面晃動,穹頂搖晃幾下落下齑粉,鳳行舟遁出住處,旋身躲開一物。
她低頭一看鳳目微凝,是一團帶着魚鱗的不成型的爛肉,裹着鲛人族獨有的鲛绡。
他掙紮着擡頭,漂亮的臉早已是血肉模糊,在她面前費力地撐起身,聲音嘶啞:“跑……呃……”
尖利長刀貫穿他胸膛,帶出一枚勾連血肉的妖丹。靈珠被牽引着飛出,是往鲛宮外圍方向。
她蹲下身合上死去鲛人的眼眸,朝妖丹追去。一路追出,那妖丹被一團黑紅濃霧吞噬,濃霧在鲛宮頂上擴散開來,将數百裡的鲛人族地界籠罩其中。
“走。”樓長淵提劍破開前面阻礙,在濃霧裡撕開一條大道,反手抓住她,“這事你管不了。走!”
鳳行舟掙脫開他的手閃身朝族長寝宮而去,鲛宮内的鲛人已到了這般地步,那其餘人等怕已是兇多吉少。妖獸肚腹裡空蕩蕩,又是何人操控它們攻入鲛人地界?
她一路行至族長寝宮内,隻見族長的容顔衰老,海月與海澈在她身後為她渡進靈力。
族長聽到細碎聲響,微微睜眼,陣石迸出紫紅光芒,從穹頂空處四散去外圍結界。她在以心血供養結界大陣,難怪那日見她總覺生息減弱。
未破化神境,大限也将至,遇上同為天境後期的邪術修士突襲。此刻強撐護陣,已是強弩之末。
那邪術修士來的時辰太過巧妙,卡在她最為虛弱時。再反複攻擊結界,迫得海月奔走除妖魔,族長納靈緩慢耗費心血,才至結界被破。
“你們且去吧。”族長緩緩閉目,魚尾在她身前的地面盤出一個圈。
“是。”海月走時看來一眼,鳳行舟微微點頭。
“貴客前來,所為何事?若是無事,也可先行離開。此處太亂,我也撐不了多久。”
她面容枯槁,短短十餘日就成了七八十的老妪模樣。
“我聽聞,上古攝魂術修煉至縛魂境界,可吞噬活物精血靈丹,驅使他們軀殼為施術者所用。”
鳳行舟盤坐在她面前,打量着她漸白的鬓發,眼中掠過暗光:“或許,我能冒險一試,替你護住海月和海澈,但……”
族長陡然睜眼,天境後期的威壓如山壓下,鳳行舟氣血翻湧,咽下喉間一股腥甜,面上雲淡風輕,淺笑道:“我隻要你們為我所用,族長,你已是油盡燈枯,你覺得你還能扛多久?”
“海月、海澈二人尚年少,能将攝魂術用得如此純熟的修士,他們擋不住。你如今為保大陣,已傷根本,看你模樣,是大限将至。”
無論是妖族還是修士都逃不過大限二字,鲛人族在玄靈境内占據南海一方數萬載。玄靈境無法通往外界,南海之中靈力早已稀薄,化神境難出,其間族長相繼坐化,更疊了不知多少代。
鲛人族比之别的妖族不同,雖說是上古遺留血脈,卻少一份妖族的壽數。少去這份壽數,鲛人族也就比尋常修士多上百載而已。
若她沒猜錯,下任族長,會在海月和海澈之中。
他們血脈比之别的鲛人更加純粹,所用本命法器也都是鲛人族相傳的馭水戟。隻可惜,兩個地境後期修為遠不足以執掌鲛人族。
如今族長大限将至,有人借此機會用這邪術想侵占鲛人族也不奇怪。修士為己,再尋常不過,弱肉強食,各分好處而已。
“你又能如何?”族長冷笑一聲,威壓更盛。
加重的威壓讓鳳行舟胸口鈍痛,她擡手攪起一絲風息,為自己凝出一層淺薄結界。
天風靈息一出,化去半數威壓,她輕笑道:“我打不過還能跑,這樣,我同你聯手。若是勝了,你挑個你家血脈純粹的跟我結契,鲛人族供我差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