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樓長淵手足無措，他怔怔地聽着她哭。

紅白熾蝶翩飛，她隻瞧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她竭盡全力平複着自己的心緒，不想這麼狼狽地擡頭。

“你不喜歡了？”他問了一句曾問過的話。

她未答。

他的手擡起又放下，人的身子太過柔軟卻也堅韌，她每次落在他身上，他都會被她禁锢住。

她終于擡起頭，那雙漂亮到極緻的鳳目裡帶着他從未見過的潋滟水光。熾蝶在他們身邊飛舞，忽上忽下，将她的臉映照得妖異。

鳳行舟的模樣，是他見過最好看的。

她美得張揚，像出鞘劍，他見過那雙上挑的鳳目裡笑意明朗，也見過她不屈傲骨。

“鳳行舟，你不喜歡這個你喜歡什麼？我幫你搶來好不好？”神使鬼差的，他竟說了這麼一句話，可他似是看不得她這般，他更喜歡她肆意張揚的模樣，那樣的鳳行舟，才是鳳行舟。

鳳行舟哭夠了，她平複下心情後覺得丢臉。

活了兩千年的人了，在跟她打了千年的魔頭面前哭了這一場，她的臉面好像沒了。

“魔域十八城，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是從最底層爬出來的，那裡，被人稱作血池。”

她好像從來都不曾知曉魔界之中是何光景，樓長淵說，她便聽着。他停頓片刻，又開口：“我是血池裡生出的天魔，是有上古血脈的燭龍，殺上去、成魔尊、破仙界，是刻在我識海深處的東西。”

“魔物不像人，他們都有最原始的欲望。你所看到的是魔界本身，魔界，就是那樣混亂不堪。”

“我說過我可以跟你立誓，到那時，龍契可解。鳳行舟，你厭惡魔，也厭惡我。是嗎？”

鳳行舟一時竟不知如何答。

他生在魔界本就非他所願，他生而為魔，更是不由他。他好像……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在魔界一味厮殺也隻為活命。

這一刻的遲疑，樓長淵嘲諷地勾起唇角：“你不會一輩子與魔為伍，我會解開。就像你說的，到時候，你我仍舊為敵。”他狼狽地爬起來，身上破爛的衣袍遮不住他在陣中為她擋術法留下的傷口。

那傷口竟沒有絲毫愈合的迹象，血肉模糊隐見白骨的傷口就這樣擺在她眼前。

樓長淵是個傻的。

總仗着他是魔物，就肆無忌憚地用血肉之軀扛傷，痛了不說傷了不叫。

罷了……

她歎一口氣，天風靈息覆上他脊背上的傷口，無奈笑道：“樓長淵，我這天風靈息殺過魔修越境界打過架，就是沒給别人療過傷，這下好了，你是第一個。”

樓長淵停住腳步，他想走，但又貪戀那點溫和的天風靈息。每次天風靈息鑽入他軀殼，他都想沉溺下去，太過柔和太易引人沉淪。

“你們魔界那景象任誰看了隻怕都會說上一句不堪入目，你也别指望我會說出什麼好聽的。要我說，不如開了界門我把你魔界清理幹淨從頭再來。”她操縱着天風靈息去他丹田勾靈寶周遭的風火場，引出同源風息混合他本身魔息給他治傷。

樓長淵此刻乖巧得可怕，他站着一動不動，任她的天風靈息在她體内亂竄。

“那些事，我沒幹過。”他忽然扔出這麼一句。

鳳行舟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面上有些不自在。

她倒也沒說他幹過那些事，隻是方才心緒起伏，又想起那等景象，便總覺有些排斥。

“龍契，有它在，我與你……成一體。你若要解，等你元神修複好，再解。”隻有此契能将元神分出一縷進她識海才保她元神不滅。

鳳行舟聞言，手一抖，險些沒壓住他體内的天風靈息。她趕忙凝神，操縱着天風靈息在他經脈裡遊走完後退出。

難怪他遲疑，他口中這個成一體，讓她想起來曾在古籍上瞧見龍族有本族契，此契隻與認定的另一半結，一旦結契便生死相随。

等等……這裡面說的契難不成就是……

她擡起手，看着自己腕間浮現過黑鱗的地方發愣。樓長淵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玉白的面頰上浮起可疑的淡淡紅雲。

她很想罵他，契是他結的，他臉紅個棒槌！

詭異的沉默裡，她神色複雜地開口：“要不……你跟我改結本命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