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燭……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名字。
這個念頭鑽進了他的骨頭裡,這意味着什麼?或許他們很快就會形同陌路,之前所有溫柔的行為,隻是因為聖使的善良。
所以知道名字是沒有必要的。
所以他也該守着這條邊界,不往前跨越半步。
這對誰都好。
奴隸:“……聖使大人。”
他聽見聖使大人輕輕笑了聲,她走過來,伸手觸碰了他紮成兩個揪揪的頭發。他緊繃着後退半步。
“是雅朵給你紮的嗎?”聖使大人并不因此生氣,聲音反而更溫和了些,“很可愛。”
可愛……
這個形容讓他耳朵充血。
而聖使大人就這樣站在帕拉溫暖的日光中,擁着天真可愛的孩童,靜靜朝他伸出手。
“走吧。”她說,“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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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大部分人的設想,桑燭其實并不住在教廷内,而是住在一片很普通的中等居民區。換下聖使的白金長袍後,桑燭穿了一身簡單的栗色風衣和黑色長褲,沒有戴任何裝飾,及腰的黑發随意披在肩上,平淡的面孔溫和帶笑。
在走入居民區後,偶爾也會有認識的人和她打招呼,年輕一點的叫“桑小姐”,年長的則叫一聲“小桑”,桑燭一一應了,甚至在樓下的水果攤,一邊和出攤的老婆婆說話,一邊挑了袋黃澄澄的卡利橘。
“小桑,那個一直跟在你後面的男人……”把橘子遞給桑燭時,貝利婆婆壓低聲音,表情有點揶揄,“長得好看,不錯,是男朋友嗎?”
“嗯。”桑燭垂眼,并不在意這樣的誤會。反正奴隸以後要住在這裡,與其讓他們知道自己人口買賣,不如讓他們以為自己戀愛了。
奴隸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這過分生活化的場景讓他有些茫然,心裡又還惦記着别的事情,看上去有點走神。
一直到桑燭拎着橘子上樓,正要開門的時候,奴隸才忽然開口:“聖……”
“停。”桑燭阻止他說話,“在這裡不要叫我聖使。”
教廷聖使并不出現在民衆面前,哪怕對于帕拉的大部分人來說,聖使也是個隻知其名,卻未曾見過真人的虛影。所以在這些鄰居眼中,她隻是個獨居在這裡,姓桑,工作穩定體面,不怎麼與人深交但脾氣很好的普通住戶。
奴隸的聲音卡了一下,失去了“聖使”這兩個字後,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桑燭才好。幾秒後,他才含糊地問道:“……您,究竟為什麼要買下我?”
這個問題一直被他壓在心底,到現在不得不問出口來。他沒有想到,桑燭口中的“帶他回家”,竟然真的是将他帶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而且不是那種重重拱衛,仆從遍地的住處,而是一間……普通的,大概不會超過三居室的居民房。
如果隻是聖使的恻隐之心,将他帶回帕拉已經足夠了,他做好了分别的準備。可如今桑燭對他展現出的善意和信任,已經太多了,他不敢伸手去接。
不問他的名字,不探查他的身份,卻把他帶回了家……
奴隸不問桑燭為什麼會獨自住在這裡,隻是說:“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無論什麼我都會做。您可以将我放在任何地方,沒有必要……讓我踏入……”
桑燭很輕松地笑了一下。
她需要他做的,就是在她的家裡,當一個安靜的,美麗的,不惹麻煩的花瓶容器。
當然,桑燭并不會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她隻是伸手拉開門:“我的确有需要請你幫忙的事情。這件事困擾我太久,希望主能原諒我無奈之下做出的選擇……”
奴隸松了口氣,如果可以把這作為一場錢貨兩訖的交易,那即使是再困難的事,他也會……
一團雪白的毛茸茸的玩意突然啪一下拍在奴隸的臉上。
奴隸:“!!!”
白毛撲騰,尖銳的爪子直接在臉頰上撓出兩道血痕。奴隸幾乎條件反射地一手摸向腰間——一個标準的掏/槍動作,但什麼都沒摸到。他立刻反手要去抓,就又被那團白毛啄了一下腦門。
……力氣還不小。
奴隸腦子嗡了一下,終于抓住那團白毛的兩隻翅膀,單手拎雞崽子一樣拎到眼前,這才看出那是一隻他從沒見過的品種的鳥,個頭不大,白絨絨胖乎乎,隻有眼睛的位置帶着一抹深藍色,雪白的尾羽很長,比身體長了幾倍,随着小鳥的掙紮噗啦噗啦扇着他的臉。
“塔塔!”小白鳥發出尖銳高亢的聲音,豆大的眼睛裡滿是兇光。
奴隸:“……”
奴隸表情麻木地看向桑燭,幾滴血從細長傷口滲出,酥酥麻麻:“這是……”
“這是塔塔。你能抓住它,真厲害。”桑燭微笑着歎了口氣,将剛開了條縫的門徹底打開,緩緩道,“嗯……這就是我需要請你幫的忙。”
奴隸順着桑燭的動作看過去,一時間福至心靈,好像突然理解了桑燭的需求。
一!片!狼!藉!
天知道這麼小一隻鳥怎麼會有恐怖如斯的戰鬥力!
桑燭露出有點苦惱的表情,這讓她看上去更加生動了一些,不再像那個标準的聖母像。她小心地走進屋子,脫下鞋挑了塊還算幹淨的地方落腳。奴隸猶豫幾秒,還是拎着鳥跟了進去,關上門,直挺挺站在玄關。
“弄成這個樣子……就先不讓你坐了。”桑燭脫下外套抱在臂彎裡,無奈地彎起眉眼,“我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塔塔,喂食喂水,陪它玩别讓它拆家,每天早晚兩次帶它出去遛鳥。”
遛……鳥?
奴隸側頭看了一眼手裡撲騰尖叫的小白鳥,從那凄厲的聲音裡聽得出它罵得很髒。
“我原本嘗試過在帕拉雇傭人做這件事,但是……”桑燭瞥了一眼塔塔,“都被它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