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它被寵壞了,帕拉的人們安逸太久,有點不習慣這種攻擊性。我也遇到過想試着教育訓練它的,不過這孩子身體和精神都很脆弱,不能打不能罵,稍微說一句重話就……”
桑燭話沒說完,小白鳥突然尖銳地“噶”了一聲,腦袋一歪眼睛一閉舌頭一吐,整隻鳥跟猝死一樣瞬間沒了動靜。
奴隸吓了一跳,趕緊松開抓着翅膀的手捧住它,求助地看向桑燭。
桑燭微笑,慢吞吞地補完了剩下半句話:“……就裝死。”
下一刻,小白鳥終于沒了束縛,從奴隸手裡撲騰飛起,極其精準地往他腦袋上拉了泡屎,又飛過去停在了桑燭的肩膀上。
桑燭從購物袋裡摸出個拇指大的卡利橘,小鳥立刻叼走了,一邊啄一邊挑釁地看着奴隸。
奴隸麻木地低下頭。
桑燭從地上撿起一包紙巾遞給他:“後來,唯一沒被它氣跑,試圖訓練它的那個人,差點把它給炖了。”
奴隸:“……”
奴隸不解地開口:“為什麼……”一定要養一隻這麼兇的鳥?甚至特意去卡斯星尋找能夠照顧它的人?
“這是我妹妹在分别的時候留給我的,是唯一的東西。”桑燭輕聲說,“她不在這個世界了。”
奴隸:“。”
他真該死。
桑燭:“所以,可以拜托你嗎?”
她在一片狼藉裡平和地笑着,目光沉靜而真誠,好像如果他拒絕,她也隻會無奈地歎一口氣,然後給他安排新的生活,絕不會逼迫一分一毫。
奴隸的手指蜷縮起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
即使他明白,他不該留在這裡。
奴隸:“是,聖……”他頓了頓,想起桑燭并不希望他在這裡稱呼她聖使大人。話音在舌尖繞了一圈,咽下去後,最終吐出來的,是他都沒有想到的兩個字。
“是,主人。”
桑燭詫異地擡起眼,奴隸的眼睫垂下遮住瞳仁,淺淡的陰影遮擋住所有情緒。
塔塔噗啦一聲飛起來,嘎嘎地一聲聲重複:“主人,主人,主人……”
滑稽的聲音打破了某種氛圍,桑燭用手指抵着嘴唇,側過頭低笑一聲。
“這個稱呼……”她微微笑着搖搖頭,“聽着好奇怪啊。”
奴隸低下頭,耳朵紅了。
“不用這麼叫我。”桑燭平靜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仿佛盛着一整片廣闊的宇宙,“教廷之外的地方,叫我桑燭就好。”
奴隸幾乎被那片宇宙誘惑了,某種前所未有的,想要被看見,被理解,被認知的欲望剝奪了他的口舌,讓他緊接着開口:“您也可以叫我……”叫我的名字,叫我……
“塔塔!”塔塔突然大叫一聲,隔着衣服啄了一下奴隸的肩胛——那長出翅膀的地方。奴隸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變成一道很淺的抽氣。
桑燭伸手讓塔塔停在她的手背上,問:“你剛剛想說什麼?”
那一個瞬間的沖動随着夾雜着快感的痛楚褪去,奴隸臉色一片慘白。
“……沒什麼,您不必在意。”
他不該有這種妄想。
*
作出決定後,奴隸很快開始着手收拾亂七八糟的客廳。這件屋子的面積比外面看上去大不少,三室一廳的布局,兩個人住着也依舊很寬敞。房子裡面的裝修很複古,沒有軍校和軍隊基地那些高度智能的電子設備和帕拉常見的全自動管家機器人,暖黃的色調看上去溫馨甯靜。
桑燭對他交代了一些養鳥的注意事項,指了距離主卧較遠的那一間房讓他暫住,房間裡有獨立的衛浴,這讓奴隸隐隐松了口氣。
奴隸在客廳收拾着,桑燭就在自己的主卧裡,她出門了幾天,所以打算換一套新的床單。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什麼進來了,桑燭不用回頭也知道不可能是她的小奴隸。果然下一刻肩膀一沉,塔塔已經停在她的肩膀上,用鳥喙叼了一撮頭發。
“塔塔!”小鳥叫道,用腦袋蹭桑燭的臉。
“乖,做得很好。”桑燭擡手撓了撓鳥腹,“再鬧騰幾天就安靜一點吧,别真把人惹生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
塔塔别過頭。
桑燭平淡地笑了笑,沒再說話,也沒再出房門,給了奴隸足夠的空間消化和熟悉一切。
等天徹底黑下來後,奴隸收拾完客廳,站在桑燭的房門外,隔着門說了一聲“晚安”。桑燭在房間裡回了一句晚安,十足令人安心的距離。
一直到深夜,萬籁俱寂,塔塔腦袋一點一點地站在客廳的鳥架上打着瞌睡,卻突然被開門聲驚醒了,噗啦了兩下翅膀,才發現是桑燭。
桑燭将手指豎在唇邊,平淡的笑容籠罩在夜色裡。
噓。
塔塔歪了歪頭,兩顆黑豆似的的眼睛就這麼看着桑燭慢條斯理地穿過客廳,推開奴隸的房門。
然後從房門裡隐隐傳來抽噎的哭聲,黏膩的水聲,還有……
塔塔渾身一抖,羽毛都膨脹了一圈。它當機立斷把腦袋縮進毛裡,閉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