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在場的所有人自是都将梁偉那話聽得一清二楚，誰都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邱非雖早已猜想過這樣的可能，但真的聽到後仍是心底一沉，免不了動作停頓了片刻，好在煙雨樓這幾名弟子聽過後也同樣愣了神，反倒令率先回過神來的邱非找到了反擊的機會，長槍朝前掃了半圈，幾招之下硬是為郭少清出了一條路。

“快走！”逃脫的時機隻有一瞬，邱非扭頭催促着，正對上郭少那雙眼。

郭少雖與煙雨樓主并無交情，這一路從邱非的口中聽下來，這名字對他而言更像是個故事中的人物，但就這麼冷不丁聽到對方似是故去的消息，他的驚訝也并不比周圍幾人輕多少。可這驚訝到後半程又化作了擔憂，擔憂邱非想要調查的線索會不會就此中斷，更擔憂聽聞這個消息後與楚樓主有些交集的邱非又該是何種心情。

可邱非隻對他說“快走”。

見斜前方那弟子的長鞭又要揮上來，郭少咬了咬牙，幾下躍起，迎着邱非的目光比了個口型。

“等我。”

随後他便抓着圍欄縱身一躍，腳下勾住閣樓邊上垂下的綢緞，三兩下隐進了黑暗裡。雖無輕功傍身，但郭少這爬上爬下的功底卻是從屁大點兒大時就在山莊附近亂竄練出來的，更别提眼下天色已晚，遠處一直隐藏着的幾名煙雨樓弟子隻能看見一道黑影從樓上墜下，卻沒聽見什麼落地的響聲。

“華師兄，我怎麼感覺好像從樓上掉下來了個人啊？要不要去看看？”孫亮在山道上蹲守了一晚，全然不知那望煙閣上究竟發生了何事，總覺得這次行動中他們這幾人一直都被排擠在外，早就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若不是師兄李華及時趕回煙雨樓，讓他們幾人有了主心骨，他早就沖上去管那幾位長老要說法了。

楚樓主閉關後，樓中大小事務便隻由這幾位長老管控，孫亮始終感覺這些老頭子是在刻意針對他們這幾個算是樓主親信的師兄弟，連帶着其中最被楚樓主信任的李華師兄都被一道命令派去了餘杭。他們這幾人年紀輕，往日若不是有樓主提拔，這些仗着年紀大資曆深的樓中前輩見了他們都全然是一副鼻孔看人的姿态。孫亮明面上不敢說，私底下倒是與李華多有抱怨，可每次李華都隻說這些話他們私下裡講講便好，切不可出去亂講，讓樓主為難。

他當然明白樓主夾在其中的難處，卻也不知樓主為何要在這個時候突然選擇閉關，令這些仗勢欺人的老頭子又得意起來，使喚狗似的打發他們來望煙閣附近戒備。

李華在餘杭與清風堂起過争執後便一路快馬加鞭率先趕回了煙雨樓，同行的幾個師妹則依着他的指示留在清風堂與那堂主幾人對峙。他那幾個師妹伶牙俐齒，高低能拖上些時日，也方便他掩藏行蹤悄悄潛回煙雨樓。

孫亮不知他此次回來并未同任何人報備，不停撺掇李華去望煙閣那看看究竟是何情況，李華自是不肯，扯了些理由安撫下衆人情緒後叮囑道：“不要同其他人提及我回過煙雨樓的事，若是那幾位長老過後有其他指令，你們照做便是，但要盡量拖延，能給他們使些絆子是最好的。”

孫亮疑惑不解，但還是應了下來：“行。那我們就在這等着，裝什麼都沒看見。”

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倒是正方便了郭少。

郭少沒去想自己這一路為何無比暢通，他方才便注意到在望煙閣對面還有一座小樓，雖不算高，但角度和距離還算合适，若是能成功爬上那樓頂，他有把握把箭穩穩射進望煙閣，好歹能助邱非一臂之力。

郭少隻希望自己能快些、再快些，可這短短的路途卻好像有十萬八千米遠，他跑得嗓子眼都湧上來一股鐵鏽味，胸膛砰砰直跳，已然忘記了要去遮掩行蹤，腳步聲在夜晚中顯得格外突兀。這條路黑黢黢的，幾乎一點光亮都沒有，他險些被路邊的石塊絆進池塘，好在這小樓也就在池塘前方，一路跌跌撞撞的，終于是抵達了目的地。

這座小樓不知是做何用，郭少湊近之後才發現大門被一把上了鏽的大鎖頭鎖得死死的，他沒功夫在這裡研究，趕緊放棄這裡選了第二條路。比劃了下距離，他助跑幾下翻身抓住了一層的瓦片，半空中扭着身子一擰，兩腳向前一蹬，順勢撞進了二層的木窗。

起先他還提着膽子，生怕撞破窗子的聲響太大引起旁人注意，沒想到的是這木窗竟未像下面的大門那樣被緊緊封死。郭少咳嗽着從地上爬起來後就見身後窗子大敞着，中間原本橫插着的木條腐朽得不像樣，此時已被他撞得碎成了兩截，木頭渣子沾了他一身。

郭少隻道自己好運，沒功夫仔細打量這屋内的光景，趕忙三兩步順着樓梯爬到最頂層，推開同樣被木頭片子松垮垮一攔的窗戶翻身躍上了樓頂，身後的弓箭已在他這幾步之内舉到了眼前——

可邱非呢？

郭少心底咯噔一下，不死心地對着已經陷入一片黑暗的望煙閣上下搜尋着，努力不放過任何一絲活動的蹤迹。

但什麼都沒有。

沒有梁偉、沒有嚴放、沒有那些煙雨樓的弟子們，更沒有邱非。望煙閣一片死寂，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