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僵得像木棍一樣,一動不動,隻有嘴巴能發出聲音。
另一個顔妄在哀嚎、求助,卻無人知曉她的痛苦。
被子連帶着身體被開膛破肚,像是被切開的蛋糕,切面立體且平整,裡面盛滿墨水。
黑霧的一雙手猶如手術刀,想要在這具身體裡面雕刻什麼東西。
祂似乎在寫字?
盡管不知道祂到底想幹什麼,但顔妄猜測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必須打斷祂!
被意識驅使的霧氣在白紙房中流動,與牆壁幾乎融為一體,根本無法幹擾任何進程。
她将心神凝回那具身體,想要沖破束縛,搶回身體的自主權。
無形的力量禁锢着她,如同一道屏障,顔妄像個被罩進玻璃杯的蟲子,不斷重複着撞擊杯壁的過程。
她每一次自殺式的撞擊都能引起一些微小的震顫。由于老顔妄的哀嚎聲太大了,讓黑霧沒能注意到垂在床邊顫動的手指。
起初,是一滴墨汁從傷口流淌,蜿蜒過手腕,被吸收了進去,那隻手變得更長了,隐隐有擡起來的趨勢。
再後來,是睫毛在翕動,眼皮下的凸起在滾動,有要睜眼的趨勢。
黑霧驚訝地停下動作。
顔妄掙紮着掀開眼皮,成功與“手術醫生”四目相對。
眼前這個東西……就是一團霧。
濃得能吸走一切光線的黑色身軀上,頂着毛線球一樣的巨大腦袋,面中是細如芝麻的兩個光點,發出刺人的白色精光。
初具人形。
要說祂是個神,顔妄覺得很沒有說服力。她覺得與其稱這玩意兒為“祂”,還是用“它”更恰當。
因為沒哪個神明是像它這麼慫的。
黑霧芝麻大小的光點閃了閃,似是想不通床上的人為什麼能睜開眼。
這個世界被暫停了。
烏鴉振翅的身姿停頓在半空,打着火把的守衛在城牆上一動不動,燭火也不再跳動,連風也都停下了。
為什麼,床上的這個人還能睜眼?
它臉部無法做出神情,腦袋上的黑色線條抽動了一下,探出線頭來,遊向顔妄,停留在眼球上。
顔妄眨了眨眼,雙唇扯出一條縫,艱難地發出聲音:“你要做什麼?”
女聲清冽,不似過去那般緊張,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
要說這具身體被鬼附身了,好像也沒毛病。
黑霧的線條又抽了一下,往後退步。用又濕又黏的催眠語氣,下了道命令:“睡去。”
顔妄直接坐了起來。
她的肚子還在“淌血”,異能發動,捂熱了身體,關節的活動也愈發靈活,還順帶加熱了血液。
那些黑色液體滴落在地上,綻放成一地的詞組。裡面有多疑、報複、施虐。總之沒一個好詞。
“這些字都是你寫進我身體的?”顔妄手上握着錐子,向它靠近,“施虐,不如在你身上試試好了。反正我的設定不是好人。”
她的語調平靜沒有起伏,在這樣陰森的夜晚裡,顯得莫名适配。
黑霧身上的線條陡然炸開,刺向顔妄的身體,它想要加深腹部的傷口。
平直銳利的黑色細線在貫穿傷口的一瞬間,軟和了下來,牽針引線般,自動在顔妄的創口上縫縫補補。
沒幾秒鐘的功夫,這具寫着“顔妄”二字的紙片人身體又恢複如初。
黑霧:“?!”
它的線條竟然被吸收了!
顔妄動作的靈活度越來越高,自如地走到黑霧面前,微微一笑:“雖然脫離了身體的墨水不受控制,但好處是我可以吸收墨水為己用。還要謝謝你,我才能發現這件事。”
她擡起鐵錐,正要測試的這團黑霧經得住幾次打,耳邊就響起驚雷般的動靜。
世界恢複流動。
烏鴉在夜幕下掠過,風聲大作,翻動桌台上的書頁。
紙衣架紙書桌上的字體标簽在扭動,有了生命一般在各個載體上騰挪,密集排布,織成一道字體做的網,朝着她壓過來。
顔妄眼前一黑,等仔細辨别時,黑霧已經融入字網中,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那些騰起的字摔落在地。
顔妄沿着黑霧遁走的方向,來到衣櫃前。
燭光下,沒有了标簽注解的衣櫃一片雪白,她把衣櫃挪開,後邊是一堵牆。同樣素白,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是怎麼跑的?
難道是從衣櫃邊的窗口跳下去?
顔妄将腦袋探出窗,塔樓的高度足有三十多米,底下是黑黝黝的一片。
兩個拿着火把的守衛從底下走過,發現異動,呵斥聲在風中回蕩。
“什麼人?!”
顔妄凝精聚神,豎起了耳朵。
其中一人舉着火把,往牆根湊近了,仔細一瞧,吹了聲口哨。
一個下流且輕佻地笑聲傳上來:“亨利,又在這兒跟心上人幽會了?要不要我給你們倆打個光。”
“走開吧威廉!你就不能裝作沒看到麼?”另一個男聲不耐煩地說。
顔妄把頭縮了回去,對着牆兩眼發直。
它那麼大個東西呢?這一下子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