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前陳放興高采烈的,大有可以無所顧忌地,就這麼睡在那片星空曠野下,他們跟着考察隊的人員一起收工,可是人家有工作對接,住處就安排在基地,邀請他倆。
楊桉小聲和他讨論,“你這車不開走?”
她想起陳放那一堆寶貝,能放心停在這?又沒監控的荒郊野嶺,加起來都快趕上他半個黑色大G了,而且攝影設備用久了手感不一樣,再買新的就像分手,不是那個初戀味。
陳放聽進去了她的提醒,想了想,“明天周六,現在下山,開車一個半小時,回去還能接着躺,反正我也拍爽了。”
沒有準備,内存爆滿,他還忍痛删了很多。
“那就走吧!”楊桉打着呵欠和考察隊告别。
陳放回去的車速悠悠蕩蕩,睡一覺起來就可以調圖,想想就激動,對着副駕準備休息的楊桉眉飛色舞,“學姐,回去補個覺,要不明天下午咱們去附近的古鎮逛逛,聽說最近有個農産品促銷會,每年的這個時間都很熱鬧,而且秋收也過了,東西肯定多。”
他不僅喜歡自然風光,絢爛的人文素材也同樣獵奇。
楊桉又打了兩個哈欠,抹掉眼角的淚,随便答應他,“好啊,那記得叫我,起不來去不了就不是我的鍋了。”
南城到這裡,高鐵2小時,高速開到限速120,也得折騰半天,楊桉和陳放都不會選擇回家,村委會的本地人都回家了,陳處和村長不知在哪,做飯阿姨也出去玩了。
10:40,鬧鐘響了第二遍。
楊桉揉着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謝樹:「我在樓下。」
她滿打滿算就睡了五個小時,不明所以地開門往外走,誰在樓下來着?
下巴支在三樓走廊的瓷磚上,楊桉喪屍般地弓着背,她淩晨五點才躺上床,黑眼圈鐵青。院子裡的龍眼樹圓圓的一棵,葉縫裡的驕陽新鮮滾燙,楊桉努力睜眼找到樓下插兜的身影,還是黑色的襯衫一身,正仰望着她。
謝樹來了。
睡意朦胧中楊桉第一反應是高興,又有無法排解的尴尬,以及瞠目結舌。
她勤勤懇懇地追人,該做的事,恰當的接近方式,無所不用其極,你有為什麼拼過命嗎?
楊桉回答自己,有。
通宵時差點猝死,以及追謝樹這件事上,一個是勞心勞力的消耗生命值,一個是抓耳撈腮殚精竭力的刷好感。
可,他什麼都是面無表情的,悲傷不悲傷都是無動于衷,看不出喜怒哀樂。
其實,十年後的謝樹,之于楊桉來說是未知,可她還是想冒險。
飲鸩止渴也要夠一夠。
謝樹摘下墨鏡,站直後,仰頭的弧度變高,“還很困嗎?”
楊桉腦子宕機,木然點點頭,“嗯。”
看了幾秒,風吹到臉上,花香樹翠,楊桉如夢初醒,“嗯?”
謝樹第一次主動,就像是對她此前種種的鼓勵,對她戀愛腦的嘉獎,她在陽光下看着眼前人,後知後覺他說自己來了的上一條消息是,鬧騰想她了。
楊桉自顧自翻譯了一遍,是他想她。
拖鞋哒哒哒響起來,謝樹摘下墨鏡,看着楊桉跑下台階,臉都沒洗,裝作擋烈陽,她擡手遮住額頭,“真的是你?”
“嗯。”謝樹心情不錯,即使看着波瀾不驚,自己也驚訝于自己的轉變。
像鮮衣怒馬全然不顧的二十歲。
“小楊桉!”響起一聲汽車的鳴笛。
楊桉側頭,視線越過謝樹,落在了後面的車上,陳時頭伸出車窗和她揮手,他的朋友都在。
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出于禮貌走過去打招呼。
路陽濯招待合作方,淩晨兩點才從麻将桌下來,他倒在後座補覺,半斜起身快速地笑了笑,“嗨,早上好!”又倒了下去。
“早上好。”
周默從最後的車上下來,“楊桉”,順帶拉開後座的門,周默的妻子初禾拉着夏夏下車。
“初禾姨姨,是上次那個好看的姐姐。”
初禾對着楊桉點頭,放開了夏夏的手,“嗯,還記得姐姐叫什麼嗎?”
夏夏不管你姓甚名誰,跑過去看了看楊桉,抱着她的雙腿,後又伸長雙手,“姐姐,抱抱!”
楊桉彎腰很輕松地抱起小孩,“又見面了,夏夏。”
“咿呀~姐姐你的黑眼圈和我爸爸的好像,都是大熊貓。”夏夏的指尖戳着楊桉的眼睛下方,“不過你身上香香的,爸爸身上臭臭的!”
說完爬在楊桉肩窩邊嗅邊咯咯咯的笑。
楊桉手扶着夏夏的脖頸,害怕她往後仰,“姐姐還沒有洗臉呢。”
路陽濯的妻子經營着一家畫展和幼兒園,剛完成一個策展,确定員工都已經到了預定好的度假勝地,她把手機靜音下車。
敲了敲謝樹車的後座,“不下來嗎?”看着降下車窗的路陽濯。
對着楊桉伸手,“向離璇,第三次見面才正式介紹。”
“你好。”楊桉覺得她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
駕駛座的陳時轉頭看戲,“你遲早把自己喝死!”
“要你管!”路陽濯閉着眼回答。
陳時又轉頭看着跟在楊桉邊的悶葫蘆,“野哥,您老人家不是養了隻貓嗎?怎麼不拉出來溜溜。”
謝樹看透陳時拿自己八卦的心,見怪不怪了,“性子太野,還管不住,放出來可能就回不去了。”頓了頓又挑着眉補充,“貓,是楊桉的。”
楊桉心虛,貓确實是她的,但是有大半時間都在謝樹家裡。
陳時覺得有貓膩,狐疑地看着楊桉,見她點點頭,對謝樹刮目相看,暗想謝樹也不是那麼混蛋。
滿意地笑笑點頭,對着她解釋,“我是看了你發的位置,正好大家都休息,就說着出來玩,在哪呢?這鄉間山頭岔路多,容易迷路走錯,勞煩帶路吧!”
至于楊桉告訴他的位置,陳時怕謝樹眼一直瞎,給他實時播報,在群裡臨時起興來這裡玩,謝樹居然沒拒絕。
“學姐,起了沒!”樓上的陳放一醒就先叫她起床。
“我在下面。”
“好多人啊!”
楊桉向着他們介紹,“我同事,陳放。”
又對着陳放喊:“我的朋友們看到了昨天的天文台,來找我去玩,要不要一起?”
楊桉不想陳放知道這些朋友的名頭,隻是她的私交,就沒有一一介紹,至于後面的接觸就看陳放自己的本事了。
“好啊好啊!”陳放一聽可以再去一次,心已經飛到了雲端,撲騰着雙手。
“原來是個天文台啊!我說怎麼沒有見過。”陳時豁然開朗。
“要不我們先去趕集,還可以采食,然後晚上露營。”
“歐耶!”
陳時和陳放就這樣一拍即合,決定做得相當快。
楊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看,他們還很有默契,志趣相投,真的不是失散多年?
謝樹冷不丁地問她,音量不大,“你們同事的宿舍挨這麼近?”
楊桉正聽着他們的決定,稍微側頭聽他講話,跟着降低音調,“對,都在三樓,來駐地的同事都住一起。”
陳寒林住在陳放的旁邊,攏共就幾間剩餘的,村委三層加獨棟的廚房,中心敞亮的标準籃球場和兩張排球桌,多餘的空地都被當做停車場,現在就隻有謝樹他們的藍黑白三輛豪車和陳放的大G,村委出來就是衛生室和一座小型超市,麻雀雖小五腑俱全。
等到楊桉簡單收拾好,下來發現隻有謝樹坐在樹蔭下,看着牆上壁畫,是村裡牆畫達人自己畫的,正面是紅軍過草地的水墨畫,簡單的紅黑灰三色。側面是少數名族的單人頭像,其上的服飾做工繁瑣,用色極為大膽,但是細節扣死,小學下午放假後偶爾有學生會到這裡打籃球,樹蔭下的草坪被踏秃。
謝樹此刻就像小學生一樣,好奇地對滿牆色彩鮮活的壁畫發呆,看見楊桉後起身。
“他們呢?”
“夏夏聽說古鎮好玩,吵着要去買吃的,你同事先帶着他們過去了。”謝樹看着楊桉跨下台階,沒有剛剛的急躁。
楊桉反應過來,可能是她的簡單折騰但也費時間,或者他們就是單獨留他一個人,她出差前收拾行李就想着自己是來吃苦的,都是長褲,獨獨隻有一件長袖的白色紗裙,可能都是随手收進行李箱的。
左右猶豫還是在滿床淩亂的衣服堆翻出來,選了它。
謝樹端詳着楊桉,紗裙輕盈和柔紗的透氣感,在飽滿陽光的風裡,她沒動,樹梢也沒有晃動,就白色裙角舞動着,淺藍色的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深秋裡的夏天裝束。
謝樹莫名也感覺熱,學她把自己的袖子往上卷,“晚上會不會冷?”語氣還有詢問時彬彬有禮,顯得他一本正經。
“不會。”楊桉斬釘截鐵,目光視死如歸。
謝樹難免不笑,轉了轉手表,心情更好了,看上去帶着風流倜傥的松散。
在古鎮找到他們後,衆人一起去吃了午飯,接着陳時就舔着老臉吩咐他們去超市采購,他和陳放去買燒烤的木炭和裝備,其餘的兩組家庭隊去菜市場。
楊桉無所謂,倒是謝樹知道,這餘下的幾人指定要作妖。
“我們要買什麼?”
“差不多都買,除了炭火和裝備。”
“嗯,不是都分配好了嗎?”
“都是混吃等死,天天阿姨阿姨的使喚着,讓他們準備?晚上都得餓死。”
“你舔一舔自己的嘴唇會不會把自己毒死。”
謝樹停下推車,“有嗎?”嘴毒的習慣隻有顧笙然說過他。
楊桉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繼續挑着燒烤佐料包:“沒有嗎?不過,你不也是和他們一樣的嗎?”他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