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挽钗猛然驚醒。
還好……是夢。
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做這種不知羞-恥的夢?
胸腔起伏着,陸挽钗輕聲喘着氣,思緒卻還在方才的夢中拔不出來。
“王妃,今日還是簪海棠花嗎?”
聽着這熟悉卻恍如隔世的聲音,陸挽钗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是否還在夢境之中。
那身着月白色對襟窄袖褙子的小丫鬟端着擺滿簪花的檀木托盤過來,笑盈盈地問她。
是青荇!
當初為她而死的小丫頭青荇……是夢?
“這地府的夢竟能如此了我執念……”陸挽钗站起身來,連弓鞋都沒穿,便下榻向青荇走去,顫-抖着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臉。
“王妃,您說什麼呢?”
可陸挽钗卻覺察出不對勁來了,她望着自己白皙細膩的手,疑惑着将一雙手伸回來,修長的指節都有些發顫。
不對,這不是她現在的手,她死前已經四十多歲,怎可能會有這樣一雙手?
她在殿中張望一瞬,而後奔向銅鏡前。
她眼睛不由得睜大——鏡中映出的竟是她十八-九歲的模樣。
她這是……重回過去了?
縱使她從不信怪力亂神,可此次倒也不得不信,這一切都過于真實。
可門卻被人扣響,外頭傳來一道嬌柔的女聲:“王妃姐姐,老夫人讓玉兒給你送藥來了!”
聞悉,陸挽钗扶着檀木桌的一角,那手驟然抓緊,險些将那桌角捏爛。
是方懷玉,她那夫君藏着的小青梅,為那方懷玉,狠心冷落她一生,令她一生孤苦、以至于在府中人人可欺。
甚至在她死前才知道,自己一直養在身邊的晉王“養子”竟是晉王與方懷玉的親生兒子!
她的夫君與她的婆母,還有外面那個方懷玉,利用她急于為王府誕下嫡子之心,在“坐胎藥”中傾下慢性毒藥,令她在容顔迅速衰老中死去。
況且,那毒來自南疆,尋常大夫根本看不出來,甚至連她的熏香中都混雜着這毒。
若非她前世彌留之際時,朝堂動-亂,皇帝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言她卧病,派來心腹太醫給她把脈,恐怕她到死都不知真相。
她至今還記得那位周太醫話裡隐約指出熏香與坐胎藥可能有毒一事。
真是又精巧又惡毒。
她緊緊攥起拳頭,青蔥似的指甲盡數陷進掌心,掐出幾道短小的紅痕來。
“王妃姐姐?”外面仍在試探着問。
這一聲将她的思緒瞬間拉回來,她強制壓下心頭的滔天-怒意,緩緩坐回榻上,怒意收斂起來壓-在心底。
再擡眸時,又是那個貌美柔弱的蠢王妃。
“那就多謝妹妹了。”陸挽钗向她微微颔首。
“王妃您客氣了,當初我逃難來京城,是王爺見我可憐,将我帶回府上,您也像親妹妹般待我,您待我恩重如山,為您做點事是應該的。”方懷玉笑語盈盈。
她擡手把那“坐胎藥”又向陸挽钗這邊推,笑道:“放涼就不好了,王妃快喝吧。”
而後俏皮地湊過來低聲道:“明日老夫人壽宴,王爺定會回來,到時候……還怕懷不上小世子麼?到時候老夫人也就不會再對您冷眼相待了。”
陸挽钗右手放在鼻子下方,臉頰飛上一抹绯-紅,似是有些害羞,垂下眼睫後,瞳眸之色卻格外冷冽。
若非她提前知道這人是個什麼人,恐怕還真會信這條披着美人皮的毒蛇的鬼話。
陸挽钗擡手伸向那藥。
黑乎乎的藥汁在碗中流動着,陸挽钗聞着這熟悉的味道,倒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借着衣袖的遮擋,方才陸挽钗在她低頭翻找梅子時便悄悄将那藥倒在一旁花插中,隻用上唇浸上一絲殘留的黑藥汁。
她作勢擡手用帕子拭去藥汁,秀眉微微蹙着,似是十分厭惡這藥的苦澀。
陸挽钗沒去接那梅子,隻是伸-出手指摁揉着眉心,“不知怎的,近日總覺身子疲乏,有些乏了,妹妹你……”
聽她如此說,方懷玉立刻會意,不動聲色地将梅子收回去,“那妹妹就告退了,姐姐好生休養,明日老夫人壽宴少不得您操勞,須得多歇息才有精力。”
方懷玉推門走出寝房後,陸挽钗望向那盆花,隻見方才倒過的地方,根系有些蔫巴,原本落在土上的花瓣也微微泛着枯黃之色。
她冷嗤一聲。
從前她怎麼這麼傻,任由她們如此欺淩自己?
晉王……陸挽钗眼簾緩緩垂下來,眼眸微眯,眸中劃過一絲算計的暗光,似乎在想着何事,看得青荇一時有些不敢搭話,隻得默默退回去。
“青荇,替我去找哥哥生前留給我的探子,讓他幫我做件事。”
屋内二人竊竊私語,飛蛾從窗縫中鑽入,飛到燭火面前,迎着燭火的光飛舞着,将主仆二人的話盡數收進這光中。
陸挽钗要做一件事,一件成最好,敗可能會人頭落地的大事。
燭光在逐漸黑下來的天色中顯得愈發地亮,床帷被青荇放下來,望着熟睡的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端着銅盆走出寝房。
房内的熏香被陸挽钗偷換成了無毒的檀香,香氣散入帷帳中,令她的心莫名安定幾分,意識逐漸混沌起來。
可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身體再次熱起來,陸挽钗費力地想睜開眼睛看清這男人,可費盡力氣也隻看到微弱燭光下,男人頭上的紫金冠散發着暗光。
男人又撫摸上她的臉,大拇指上的似乎是玉做的扳指瞬間給她帶來一縷涼意,而後又逐漸溫熱起來,她迎上去想看清那扳指的模樣,卻被男人握住手。
她怎麼也掙不開,“……你到底是誰?”
男人沒說話,隻動情撫摸着她的臉頰,臉頰燒得發燙,那人壓下來,身下像是情望破體而出一般,緊緊貼着她,男人的手撫摸着她臉頰的刹那間,陸挽钗趁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那扳指的模樣。
她有些難以置信。
盤龍纏繞……這人是陛下?!
陸挽钗猛然驚醒,可卻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怎會如此?
還沒等陸挽钗清醒過來,眼前卻又陷入一片黑暗,周圍很黑,很靜,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她跪坐在地上,隻覺地上一片冰涼。
空氣中彌漫着一陣血腥之氣,她艱難地起身向前走去,可站起來後,身體卻越發軟下來,她無奈隻能扶着一旁的石壁摸索着向外走去。
隻是她很快便碰到一扇鐵門,鐵門封得極其嚴密,仿佛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似的。
眼前突現一道亮光,而後便是一連串的燭火被瞬間點燃,燭火搖曳着,倒讓陸挽钗也依稀看出周圍模樣。
石壁、鐵門、木榻,還有一張小幾。
這裡是……密室?
怎麼回事?誰敢綁架她堂堂晉王妃?
正思索着,面前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鐵門的鎖鍊發出叮鈴咣啷的響聲,一身穿玄色織金紗暗紋圓領袍的男人緩緩從外間走進來。
在燭火的映照下,陸挽钗才勉強看清這人身上衣裳的紋樣。
團龍雲紋……這是皇帝?
隻是,陸挽钗笃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位新帝,他此刻眸中怎的盡是一片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