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徑直向她這邊走過來,陸挽钗心下急轉,想躲過去卻腳下一軟,再擡眸時,面前卻停下一雙錦緞皂靴。
她的心染上莫大的恐懼之意,心間猛烈顫.抖着,可秦淵卻徑直穿過去,她睜大眼睛,才驚覺自己隻是一片可穿透的魂魄。
怎麼回事?
她順着秦淵走過去的方向望過去,卻見那邊榻上竟躺着個女子,紗簾并未拉起來,依稀可見那女子的衣裙。
見他到來,那女子急忙坐起來,隻是盯着秦淵一言不發,面色極冷。
陸挽钗看清那女子容色之後便再也愈發平靜,因為那女子分明就是她自己!
“陸挽钗”停頓一瞬,“陛下,我是臣子之妻,是晉王妃,你就算掩人耳目言我已死,可大臣豈是吃幹飯的,怎會容許——”
她這話戛然而止,說也說不下去,下一瞬隻覺整個人被人桎梏住,面前的男人捧住她的臉頰,徑直堵上她的唇。
這吻極其猛烈,如猛浪拍岸般令陸挽钗招架不住,直逼得她胸腔中的空氣都被盡數排出去所剩無幾。
她拼命地想推開他,可秦淵卻扣住她的後頸,他二人貼得更近,借着燭光映照,“陸挽钗”才看清他眸底深藏的複雜情愫。
似是察覺到陸挽钗的不自在,秦淵最終也是輕輕松開她,“朕根本就不在乎!那幫廢物說的話有何懼?朕才是帝王,朕想要你,便是神仙也攔不住!”
秦淵眸中盡是紅血絲,連眼尾都泛着一片紅意,眼下烏青,顯然是與大臣多日來回鏖戰過。
“阿璎……”秦淵突然顫.抖着聲音撫摸她的臉頰,“你不知道當年你死在朕面前時,朕有多崩潰,清河往日種種,難道你真的能忘?你對朕當真毫無情意?”
“陸挽钗”眸色微動,緩緩垂下眸來,但并未說話。
“阿璎,朕隻要你一句話。”
“陸挽钗”嘴唇微微蠕動一瞬,似乎想說什麼,須臾,她才緩緩張口:“你放我走吧。”
“陛下九五至尊應當明白,我是臣妻,這是禮法根本就容不下我們,就算有情又如何——”
“不,你是朕的,你不能走,絕對不能放你走,絕對不能放你走!”秦淵眸色霎時更血紅,似乎染上一層不同于常人的瘋狂。
“當初是你先招惹朕的,阿璎,你是我的人,我就算死也絕不會放手。”
“你的藥呢?”陸挽钗見他如此,臉色驟變,似乎也有些慌亂。
可不等她去翻找秦淵身上的藥,秦淵忽而眸光徹底黑下來,摻雜着一片血紅色,他發瘋似的抱住陸挽钗狠狠吻下去,直将陸挽钗逼到榻上。
口中不斷喃喃着,“朕的……你是朕的,誰也搶不走,你是朕的……”
“陛下!”陸挽钗拼命想推開他,可奈何力氣太小,竟推不動這鋼闆一般的胸膛,秦淵此刻神色已然有些不正常,陸挽钗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
他瘋狂地将她摁在床榻上,胡亂地啃噬着她的肌膚,那手也似乎要将她的衣裳直接撕碎,陸挽钗伸出手去推他,秦淵口中的喃喃聲旋即停止。
他不知怎的,忽然伸出另一隻手在自己胸口處狠狠打上一掌,頓時逼出一口鮮血來,他的眼神逐漸清明,反應過來自己壓.在陸挽钗身上時,他也有些後怕。
若方才他真的任憑狂躁中的自己将陸挽钗要了,那陸挽钗決計不可能會對他再留存一絲情意……
秦淵緩緩從她身上起來,“阿璎,我……”
“陸挽钗”仍舊未曾開口,秦淵輕聲道:“對不住,是朕一廂情願了,明日.你便離開皇宮吧。”
遠處的陸挽钗有些沒聽清,可眼前這一幕卻着實令她受驚不小。
“晉王府一應人等,朕已全部圍禁,交由大理寺調查,隻待審出來,該殺殺該下獄下獄,欺淩你的,朕絕不會手軟。”
“陸挽钗”随即穿好衣裳,“謝陛下。”
秦淵想觸碰她,卻又很快收回,陸挽钗旋即行禮而去,他并未阻攔,隻能目送她離開密室。
陸挽钗追過去時,眼前的黑暗已然瞬間散去,她匆匆奔出密室時,耳邊卻又傳來一聲極低的女子的聲音:
“我是喜歡你,那又如何?清河往日種種,不過是算計罷了。”
陸挽钗緩緩站定,口中咂摸着方才聽到的話:清河往事?方才皇帝口中也說什麼清河,莫非他二人交手在清河?
不等她想清楚,腦海便再次震蕩起來,她的口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一般,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身體也像是被人強行架在什麼行動之中的物件上。
她緩緩睜開眼睛,隻見自己身下是馬鞍,雙腿被馬鞍磨得有些紅燙灼熱,甚至有些癢,冷風灌入她的口鼻中,強行令她徹底清醒過來。
那風聲呼嘯而過,在她耳邊叫嚣着,隻是風中卻倏地攙上幾支羽箭來,“嗖”地一下擦着她的袖子而過,險些将手臂擦出血來。
“小姐,坐穩了!”騎馬帶着她的侍衛蔣仰止随即拉緊缰繩,另一隻手拔出劍鞘裡的劍來,一個閃身,出手極快地将那些羽箭擋回去。
陸挽钗往後望去,隻見幾個黑衣人還在追殺。
且後方追殺的黑衣人仍舊很多,蔣仰止的手臂也被劃出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浸出來,陸挽钗當即接過缰繩,令馬向前疾馳而去。
又從随身攜帶的荷包裡拿出一般藥粉來,蔣仰止似乎也明白她要做什麼,抽空将那藥包接過來,而後借着劍招迅速打出去。
頓時場面一片混亂,紛紛咳嗽着,藥粉很快再次炸開,在一聲巨大的響聲過後,周圍竟頃刻間鋪滿一片雲霧,叫人咳嗽中更什麼也看不清。
二人趁此空當即刻飛奔離去。
路上風仍舊呼嘯着,這刮臉的冷風才将她的靈台徹底吹清明。
她這才想起來她此次是如何出來的、以及為何要出來。
她含.着滔天恨意重回世間,一回來便謀劃着如何報複晉王府,那方懷玉在幾日前的老夫人壽宴上作妖,竟給她親兒子下毒陷害自己。
可陸挽钗壓根不吃這一套,直接裝柔弱請求去佛寺清修,強行捂上方懷玉的嘴。
而且,她不光是請求老夫人,她還幹脆設局引來壽宴上高門貴婦人們一同“見證”,陸挽钗一番真情意切、憐愛養子的說辭一在他們面前說出口,那些貴婦人果真動容萬分。
最後再故意提及為養子祈福,甘願苦修,衆目睽睽之下,老夫人也沒辦法,隻得皮笑肉不笑地應允她前來。
隻不過,她此番一出京,便也更方便老夫人下手刺殺——畢竟,出了京城,沒人認識她,說是流匪暴動将她殺死也不會引起人懷疑。
便有了方才一幕。
二人一路狂奔。
風聲獵獵入耳,搜刮着她的耳畔,隻是她這次想救微服出巡卻被刺客刺殺的皇帝,從而得到皇帝救命恩人的身份,以求脫離晉王府這謀劃,她還是心中有些沒底。
但陸家落敗,親人凋零,她也命懸一線。
陸挽钗擡眸緊緊盯着前方清河首府的方向,她沒有退路了,她想。
風聲緩緩慢下來,年少記憶湧入腦海,曾幾何時,她未曾與哥哥外出遊曆,學詩、學醫,上山求藥、溪邊浣衣……平日裡雖被教養大家禮儀、規矩氣度,可她心中愛山水的心從未變過。
可惜……哥哥戰死,再無人敢帶她出去瘋一回了。
她要活,她要替戰死的哥哥好好活下去,扶助父親與小妹,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小姐,趕一日路了,不如歇一歇?”
陸挽钗搖搖頭,“到了再說——還有多遠?”
蔣仰止掏出羊皮地圖,細細查看後擡眸,“應該就在不遠處。”
蔣仰止是她哥哥生前留給她的護衛,隻是自己從來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像個影子一般。
若非上一世她死前曾見過蔣仰止跪地流淚,還真不知原來哥哥一直這麼在乎自己。
天色漸漸黑下來,陸挽钗也有些經受不住,二人隻得停下稍事歇息。
不遠處有間破廟,陸挽钗眉頭皺起,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立刻燃起火折子查探地上,果然在一側找到被草草掩埋的血迹。
她與蔣仰止對視一眼,而後緩緩走進去,火折子微微晃動着,裡間的風似乎較之外間更為微弱,将此地襯得更為詭谲陰森。
突然,頸下傳來一陣令人戰栗的冰涼,龍紋扳指所在的那隻手似乎也有些顫-抖,扳指逐漸生熱,傳來一陣酥酥麻麻之感。
身後傳來冰冷而警惕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中氣不足,似乎是身上有傷,可話中戒備之意絲毫不減:“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