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再次替他清理傷口,那動作越發輕柔,似乎在呵護着什麼易碎的珍寶一般。
“你剛剛為何不躲?”秦淵凝視着她,突然開口問道。
聽這話,陸挽钗擦藥的手微微停頓一會,而後輕笑一聲掩飾過去,“郎君你手勁那麼大,我一介柔弱女子如何抵抗得了?”
“是麼……”秦淵凝視着她,眼神悠遠起來。
她将那藥包中的藥粉取出一些來,輕輕撒在他的傷口處,秦淵忍着痛意,絲毫沒有動,陸挽钗又拿出紗布給他層層纏繞起來。
秦淵望着她,剛想張口說什麼,卻聽屋外一陣交談之聲,陸挽钗傾耳去聽,隻聽見一個粗犷的男聲在院子裡響起:
“真是見鬼了,平日裡進城也不用勞什子官府文書,可如今進城,關卡都有官兵把守,将過往行人挨個盤查,恨不得祖宗八代都給你扒出來!”
那農婦似乎遞給他一杯水,那男人喝水時停頓一會,而後深深歎着氣,把杯子重重放在石桌上,“真晦氣!聽說他們很快就查到咱們山裡的村子來了,說是……城中貴人們有什麼寶物丢了。”
“咱們問心無愧,他們要查就讓他們查吧,這事安然過去了也就罷了。”農婦輕聲安慰,“二丫今日采了不少野菜,今晚我給你露一手。”
外面傳來夫妻二人離去的腳步聲。
可屋内二人卻各有心事的樣子。
陸挽钗望着窗外——恐怕他們說的能操控一方城門守衛與縣官之人,便是皇帝手底下的親衛軍了。
那傳聞中隻聽命于皇帝的皇室鷹犬。
這一晚似乎誰也沒睡着,陸挽钗閉着眼睛思索着今日之事,不知不覺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朦胧中聽見身側之人起身的細微聲響,那人似乎不想将她驚動,舉止都格外小心,可陸挽钗根本就沒入睡那麼深,自然一點聲響就能将她驚動。
秦淵輕輕将靴子穿好,而後站起身來,回頭望着睡夢中的陸挽钗,隻略微停頓一瞬,便轉身而去,他輕輕推開門,又悄無聲息地把門帶上。
待他走後,陸挽钗緩緩起身,輕輕将一旁的窗子打開,将手指蜷縮起來放于唇上,輕輕一吹,一道悅耳的鳥叫聲便鑽入耳中。
外面樹影顫動,窗下迅速閃過一個人影,來人十分謹慎,低聲道:“小姐。”
“他已開始舉事。”
蔣仰止聞言點點頭,“小姐放心,交給我。”
這話讓陸挽钗徹底确定,秦淵已回府記憶。
夜色滾動着,縱使有月輝照耀,也沒幾分亮意,秦淵一路走走停停,不斷地試探着這條路上哪處泥濘不堪。
耳邊時不時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裹挾着風過樹梢帶起的樹葉沙沙聲。
遠處河流的潺潺聲逐漸闖入耳中,在月色下映出一片綢緞般的銀輝,水面浮動着,綢緞在水面飄來拂去,偶有落下的一片樹葉打斷着浮動的水光,一路漂浮順河而下。
秦淵将藏匿于袖中許久的那幾片衣料取出來,月色下,衣料上金線繡的龍尾熠熠生輝,散發着奪目的光——如果不是有泥土和血污的話,它定會更耀眼奪目。
他凝着手中的魚袋碎片,似乎凝神思索着什麼,而後眼神驟然一冷,将那碎片往河面上一滞。
*
陸挽钗在屋内思索了很久,直至門再次被吱呀一聲推開,那人慢慢脫鞋上榻後,才睜開眼睛,“明郎君,你身上還有傷。”
“我見你方才不在,你去哪了?傷口還沒好怎能如此折騰?”
聞言,秦淵沉默半晌,“追殺你的人可能還在外面流竄,你于我有恩,我不可留你一人在此。”
“随我一同回京城吧。”
他這話說得極其周全且滴水不漏,幾乎沒有給陸挽钗半點其他餘地,她輕輕點點頭,“好。”
當晚,秦淵少有地睡了個好覺,夢中,他已将陸挽钗與那面容模糊的丈夫的婚約作廢,将她賜居京城内。
因着離晉王府不遠,他出宮微服晉王府時,總會繞道去看看她。
有次他踏入府時,陸挽钗正在廊下刺繡,脫離混賬丈夫後的她人也開朗起來,眸色較之先前要亮許多。
她忽而瞥見秦淵的衣袖,“你袖口怎麼破了?”而後轉身去翻找針線包,“我給你補補。”
他依言将衣袖伸過去,陸挽钗拉住他的衣袖,細細辨認一番,眸中似乎劃過一絲暗光,而後輕歎一聲,“還好破口不大,我給你貼塊布,再繡個花樣子遮一下便好了。”
秦淵輕輕點頭,轉身去把一旁桌子上的燭台取過來放在床頭,頓時他二人之間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