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第二日上馬車,她才發覺蔣仰止竟還是偷偷跟在後面,她本想下去與他說些什麼,可晉王卻全程派人盯着她。
她無法妄動,隻是靜靜跟在晉王車駕後,馬車裡惟有她與青荇二人,陸挽钗身上有傷,走動之間總能牽動傷口,上馬車之後雖也不怎麼活動,可她卻又病了。
整個人昏昏沉沉,頭腦不甚清晰,一片混沌,眼睛有些酸澀疲憊,甚至帶着點疼痛,喉嚨也有些幹,想咳但也咳不出來。
可晉王聽後卻隻是指着随行大夫:“你,去給她診治,其餘人,繼續趕路!”
青荇望着精神不濟的陸挽钗,急得嘴都生出血泡來,直到第五副藥喝下去後,她才有些好轉,青荇的心才放下來。
陸挽钗一路上半夢半醒,可卻能依稀聽見外間的喧嚣,中間有很長一段的平靜,隻有風聲樹葉聲與水流聲,陸挽钗覺得那可能是在郊外。
後來漸漸有了人聲車馬聲,喧嚣叫賣聲不絕于耳,陸挽钗精神也好了些,坐起來掀開馬車簾查看,卻見外間都是百姓沿街叫賣。
外面突然沸騰起來,傳來一陣更甚的喧鬧聲,陸挽钗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有一家将騎馬奔馳而來,見到晉王車駕後,立刻翻身下馬。
“殿下,王府有事相召,請王爺速速回府!”
陸挽钗細細辨認着那家将的口型,方知是:陛下來訪幾個字。
隻見晉王眸色微動,當即擺擺手下馬車,騎上一旁的紅鬃馬,利落翻身上馬,“本王先行回府,你等護送王妃回府,不得有誤!”
“是!”
回府的路上總算沒有之前那麼颠簸,陸挽钗回府時,府裡來接的下人也沒幾個,她原也不在意這些,便隻擡腳邁入門檻,并未在意。
繞過抄手走廊和幾處亭台樓閣,她才終于自己的院子,這裡許久不曾回來,卻也不算亂,幾個正在掃地的小侍女見她回來,忙放下手中活計向她行禮。
他們忙把陸挽钗扶進去,青荇忙到桌前給她提壺烹茶,不一會便奉上一杯熱茶來,“你們先下去吧,我想獨自待會,青荇留下。”
那兩侍女立即應聲行禮轉身離開,隻留青荇在一旁,陸挽钗喝下一口茶,“王爺舟車勞頓,此番被陛下叫過去必然口還是渴的,别失禮,叫人盡快奉茶。”
“對了,我觀王爺有些風熱,叫人用金銀花入茶。”陸挽钗又道。
“是,那奴婢即刻去傳。”
“等等。”陸挽钗突然叫住她,“不是我們出頭。”
這話卻令青荇有些疑惑,“……那難不成是要讓那個方……”
青荇跺腳,嘴唇微抿,似乎在為她抱不平。
“你悄悄透露給她,注意别讓她察覺不妥,她如今剛從佛寺回來,先前投毒疑罪未名,她如今急于在王爺面前挽尊,不會放過我這不經意露出來的機會的。”陸挽钗望着她,“去吧。”
青荇半明白半糊塗地點頭離去,陸挽钗卻揉了揉發疼的眉心,眉宇輕輕皺起來,先前不覺得,如今抵達王府,之前的一路颠簸風塵仆仆的疲憊才終于湧上來。
陸挽钗很快稱病卧床誰也不見。
這消息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傳進方懷玉耳邊,她凝視着自己身邊帶來的小丫鬟,有些懷疑地問:“你沒聽錯?那青荇是這樣說的?”
“姑娘明鑒,奴婢怎敢騙姑娘?”小丫鬟立刻低頭。
方懷玉想了一會,帶人去府醫那邊詢問,那府醫緩緩點頭,“姑娘放心,此法的确對療愈風熱大有好處。”
得到府醫肯定的答複後,方懷玉狀似才放下心來,随即命人以金銀花入茶烹煮,烹好後便帶着茶前去書房奉茶。
起先書房大門緊閉,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方懷玉心跳如鼓,卻還是着人通報,随後站在外面等候。
稍等片刻後,晉王身邊心腹過來,見到她微微拱手行禮,對着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直起腰闆來,輕輕理了理衣裳,便帶着一個小丫鬟跟着那心腹進去。
王府書房今日燭火點得格外地多,書房内今日有些莫名的冷意,方懷玉細細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龍腦香味,随着她越走近書房内,那味道便越發濃烈。
裡間傳來一道森冷的男聲,可她不知在說什麼,前面晉王心腹似乎是怕她亂手腳,一直在前面引着她過去。
方懷玉跟從他慢慢繞過外間屏風,燭火越發通明,她也終于看清那上座着的男人。
石青緞彩繡平金團龍衮服,摸索着手上的龍紋扳指,面龐如霜雪堆砌,劍眉斜飛入鬓,鳳目半阖間寒芒乍現,仿若能洞悉人心深處的一切虛妄。
舉手投足間,威嚴自生,周身氣息冷峻得似能凍結這書房。
晉王剛剛說完的話在空曠書房回蕩,他薄唇輕抿,不置可否,那沉默似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得人不敢肆意妄言。
偶爾目光掃落,恰似寒夜冷星,讓人遍體生寒,隻覺在這帝王的冷峻凝視下,世間的一切算計與谄媚都無所遁形。
她微微怔愣一瞬,還是那心腹小厮給她使眼色才反應過來,她這才連忙帶着丫鬟給晉王和皇帝二人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