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吳和順一時沒反應過來,凝滞一瞬間,他才回過神想起來陛下問的是什麼,忙開口答道:
“回陛下,昨日傳回的消息,那丫鬟過去之後,姑娘也肯用膳了,雖說吃得不多,可到底是個好開頭。”
吳和順是笑着說的,帶着幾分令人放心之意。
秦淵這才神色稍霁,“明日安排周密些,務必讓她安然入宮。”
“還有。”秦淵微微側過身來,“朕記得,前幾日靈州進貢了些龍牙百合,你叫人熬好,送過去給她補身。”
吳和順躬身點頭,“是。”
見秦淵擺手,他這才退下去。
門被關上後,秦淵又抽出一旁書案上的小冊子,将其展開後鋪在龍案上,盯着這些字卻一個都不滿意。
提筆便又全劃掉。
隻覺得哪個字都配不上她。
剛将折子合上,又鋪開一張紙,似乎想提筆再寫些什麼,可殿外吳和順又匆匆進來禀報。
秦淵面色沉下來,擡眸冷眼掃過吳和順。
“陛下息怒,方才那邊來的消息,侍衛發現姑娘換了丫鬟衣裳想逃出去,人是帶回來了,可姑娘出逃時受了點傷,陛下——”
秦淵在聽到陸挽钗出逃二字時,眸色便愈發冰冷,袖中的手已遽然間抓緊,手中的毛筆瞬間被扔下去,“召太醫,出宮!”
宮外皇帝私宅中,陸挽钗緩緩扔下手中的小木桶,回望身後退無可退的小巷子,她又轉過頭來望着前方站着的幾個帶刀侍衛。
“我們按主子心意辦事,還請姑娘不要為難我們。”侍衛首領抱拳道。
陸挽钗狀似受驚的小鹿一般,沉着顫音再次後退,“不……”
她眸中又染上幾分堅定,“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隻是她後退時,腳上的傷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她俯身用手撫摸着腳踝,似是想以此驅散幾分疼痛之意。
那侍衛首領與一旁的侍衛對視一眼,而後箭步上前,低聲道:“得罪。”
“你們——”
而後陸挽钗隻覺自己被這人扶起來,而後一旁站着的幾個侍女當即上前将她扶到一旁,而後便是被侍衛們一路“護送”回關她的院子。
門很快就又被關上,陸挽钗被扶到裡間後,屋裡便總站着兩個侍女盯着她。
侍女抿着唇,似乎有些為難,“姑娘,您就放過我們吧,您若再逃出去,我們怕是又要被……”
床榻上的陸挽钗沒說話,隻是默默轉過身去,靠着榻上的金絲軟枕坐着。
外間風雪似乎又吹起來,吹得窗上的明紙沙沙作響,陸挽钗隻覺得那雪像是穿透明紙,落到自己臉頰上似的。
絲絲涼意在她臉上慢慢化開,陸挽钗擡頭時,隻見屋子的門已經被人推開。
她半睜着眼睛去看來人,卻被突如其來的風雪吹得咳嗽起來。
門口的身影動了動,而後她隻聽見一聲摻着壓抑着愠怒的聲音,“太醫!”
随後便有一人小跑着走進來,陸挽钗望過去,隻見秦淵擡腳緩緩向她走來,自己的手很快被宮女放到軟枕上,又覆上一層薄薄的絲帕。
太醫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細細分辨着她的病情。
陸挽钗沒去看秦淵,隻是盯着自己被太醫把脈的那隻手沉默不語。
“如何?”秦淵發問。
那太醫當即收手,起來回話,“回陛下,姑娘的病還需靜養,至于外傷,可以用些傷藥,也就沒什麼了。”
“藥留下,你們都下去。”
秦淵陰沉着臉說出這幾個字後,所有人都聽命退下,在門打開的一瞬間,風雪肆無忌憚地闖進來,将屋内的燭火瞬間熄滅。
一霎那,屋内不再那麼明亮,依靠的隻是明紙透過來的雪的亮光。
秦淵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離她越發近,那腳步聲也萬分沉重似的,似乎墜着千鈞重物。
“你就這樣想逃?”
“我已嫁為人婦。”陸挽钗擡起頭來,眸中沒有一絲淚,“陛下,我不能讓君王為我而蒙羞。”
“放了我吧。”
這話像是一塊巨石透進初冬的薄冰面上,蓦的砸出一個大坑來,将底下的冰水砸得四處飛濺,時不時還混雜着些大小不一的冰塊,猝不及防将人擦傷。
肌膚似乎被劃開一道狹長而深的口子,血珠不斷地從中湧出來。
窗外風雪仍在肆虐,那傷就像是帶着冰涼與疼痛,直鑽人心。
“朕知道你今日出逃是為了誰……”秦淵眸色晦暗不明,“他就這樣讓你放心不下?”
這話似乎觸動陸挽钗心間某根弦似的,隻見她蒼白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意,“多年夫妻,若我說并無半分情意,恐怕陛下也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