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尖細的通傳聲,養心殿門扇大開,太後娘娘冷着臉,裹挾着怒氣走進來。
皇上起身,由郭大總管攙扶着走下禦階,“母後。”
沈星晚及燕景煥亦各自行禮。
太後站定,鳳眸微擡,“皇上心中,還有哀家這個母後?”
皇上失笑,輕咳幾聲,“母後說笑,自然是有的。”
太後歎了口氣,露出傷感神色,走過去親自替皇上拍了拍背脊,歎息道:“哀家自知并不是皇上生母,但哀家待皇上的真心,皇上定然知曉。”
“自然知曉,兒子明白。”
沈星晚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魏國皇上那代奪位時,如今的魏皇當時隻是一個宮女所生的小皇子,并不受待見。
而當時的皇後娘娘則多年無所出,沒有子嗣傍身。
于是衆皇子奪位時,皇後便将小皇子接到了自己名下。
她利用自己強大的母族助他奪位,而小皇子奪位成功後,則要保太後母族世代勳貴。
太後此時提及此事,隻怕是又要以此恩情來要挾皇上了。
果不其然,太後拿絲帕拭了拭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沈星晚。
“哀家聽聞沈氏拒了賜婚聖旨,藐視皇權,本該誅殺。”
“不過...”她話鋒一轉,看向皇帝。
“子麟那孩子,實在愛她的緊,方才已去求過哀家,左右抗旨之事并無其他人知曉,依哀家瞧,此刻讓沈氏立即接旨,便饒過她罷了。”
一股寒意自脊椎而上直至後脖頸,沈星晚銀牙咬碎,忍不住擡眸望去。
太後正迫視着皇上,即便皇上咳嗽連連也不肯放松,仿佛非要迫他立刻便做出決斷。
沈星晚眸光轉動,看向燕景煥,隻見他無事人一般,老神在在地站在那裡望着自己,瞧見她看向他,甚至還對她勾唇笑了一下。
他眸光清澈鎮定,對她無聲做了個口型:“沒事的,别怕。”
沈星晚垂眸,不知怎的,心中倒真沒方才那麼慌亂了。
僵持良久,大殿内幾乎落針可聞。
“此事并非母後所言那般簡單。”
皇帝終是歎息一聲,開口道:“攝政王燕景煥與沈氏兩情相悅,兒子方才,已經為他倆賜婚了。”
“胡鬧!”
太後當即怒斥:“一女豈可配二夫,沈氏已下旨賜婚給子麟,豈可另配?!”
皇上登時一陣猛烈咳嗽,咳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郭大總管趕緊派人去傳太醫。
太後仍不依不饒,“君無戲言,如此,又将子麟置于何地?!”
皇上面色嗆咳成豬肝色,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道:“母後寬心,那聖旨上寫的是沈自繕之女,并未指名是沈星晚。”
“可世人皆知,沈丞相隻有這麼一個獨女啊。”太後擰眉。
“無妨。”皇上撫額,“再認個義女即可。”
“......”
太後半晌無語,“沈氏精心教養的嫡女,哪裡是随便什麼人都能替的了得......”
皇上咳嗽的愈發厲害,幾乎要背過氣去,小太監領着太醫入殿,太醫見狀立刻奔跪至皇帝身邊為其施針。
太後還欲再說,卻見皇上情狀委實不好,以帕掩鼻。
“罷了,皇上龍體要緊,此事暫且擱置,再從長計議罷。”
說罷太後囑咐了太醫幾句,又狠狠剜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沈星晚,起駕回了慈甯宮。
一衆太醫圍在皇上身邊施救,從頭至尾都無人喚沈星晚起來,她隻能跪伏在冷硬的金磚地上,思索着眼下的處境。
一雙雲紋皂靴踏至她眼前,她擡頭,江崖海水紋上猙獰金莽盤踞,再往上,是燕景煥矜貴清冷的臉。
他俯身,指節修長的手托起她雙肘,“起來罷。”
皇上還未曾叫平身,沈星晚心虛望向皇上所在的方向。
燕景煥将她輕輕拽起身,虛攬住她後腰将她護在懷裡,朗聲朝皇上道:“皇上保重龍體,我與星晚先行告退。”
皇上一擡手,示意知道了。
還未及轉身,皇上忽然喚住燕景煥,燕景煥回首,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燕景煥微一點頭,皇上才緩緩阖眸,繼續由太醫為自己醫治。
兩人間雖無言語,但沈星晚卻敏銳察覺到,他們已然達成了某種協定。
甫一出養心殿,沈星晚就腳下一軟,整個人幾乎癱軟下去。
燕景煥身手敏捷撈住她腰肢,哂笑出聲。
“怎麼,就這點膽子?先前去我府上捶門的氣勢哪兒去了?”
沈星晚赧然極了,漲紅了臉伸手想要去撐扶旁邊的白玉欄杆,“跪了這許久腿麻的很,實在抱歉。”
燕景煥斂了戲谑笑意,扶她穩住身形,語氣也軟了幾分,“我背你?”
“不用不用。”沈星晚連連擺手,她可不敢在養心殿前如此失儀。
她伸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腿。
“容我略站一站,氣血通暢就好了。”
燕景煥垂眸,視線落在她微微顫抖的腿腳上,忽地攬住她肩頭一彎腰,抄起她膝彎将她橫抱起來。
一聲驚呼,沈星晚頓時面上燒的生疼,拿手去推他,“你做什麼?這麼多人看笑話呢,快放我下來。”
燕景煥充耳不聞,輕易捉了她的手将她箍在懷裡,闊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