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無需自責。”
他聲音低低地,像在對她說,又仿佛是在對自己說。
沈星晚心底忽然柔軟一片,不知怎的,腦海裡竟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滿天大雨裡,單薄的白衣少年,手裡捏着一封書信,獨自躲在禦花園灌木的最深處,抱膝埋首哭泣。
灌木被撥開,驚擾了狼狽嗚咽的少年,也驚着了撐着傘去替廣安公主拾皮球的小伴讀。
沈星晚永遠記得他擡起頭時,那雙委屈無助的雙眸。
聽見廣安公主的催促聲,小伴讀連忙拾起皮球,回頭又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油紙傘丢給他,轉身撥開枝葉匆匆逃也似地溜走了。
沈星晚歎息一聲,真切感受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恐怕也并不是堅強如鐵闆一塊。
他也是人,也會有脆弱難過的時候。
隻是偏巧,被她窺見了些許。
燕景煥畢竟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及盟友,維護他的狀态是她義不容辭的任務。
她擡起手,輕撫他的背脊,想要給他一點安慰。
抱着她的男人明顯渾身一僵,身子愈發滾燙起來。
沈星晚實在熱不過,微微掙了一下,燕景煥松開她站直身子,再看向她的眼神,仿若海上清淩淩的細碎浮冰競相消融,已滿是溫柔笑意。
沈星晚漲紅了臉,垂下頭直嚷着要回去,燕景煥也不為難她,任她逃也似地告辭跑路。
直到沈星晚回到自己的馬車上,都覺得渾身燥熱的不行,恨不能解了外裳松快松快。
“水,倒杯水來。”她喚绯雲。
绯雲一邊倒水一邊擔憂地觀察着沈星晚的面色,提議道:“小姐莫不是吃了什麼東西過敏了?怎的脖頸面上紅成這樣,回去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
“......”
沈星晚心虛地飲着茶水,悄悄松解了領口透氣,她哪裡是過敏了,若實在要說是過敏,那也是對燕景煥那厮過敏了。
她心下納罕,從前也不是沒同男人如此親近過,以前魏子麟也時常攬着她握着她的手寫詩作畫,她卻從未出現過這樣心跳加速,渾身燥熱的情況。
她還以為男女之間,也就那麼回事兒,相敬如賓,已然是婚姻最好的模樣了。
沈星晚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沈府,還離得老遠就瞧見門口熱鬧非常,數匹高頭大馬正被牽去馬廄休整喂料。
沈星晚心下一喜,下車時一眼就瞧見了那匹通體漆黑油亮的神駒。
“奔霄!”
她笑着喚了一聲,馬群中格外紮眼的那匹神駒頓時踢動馬蹄,仰頭嘶鳴一聲,頻頻回首。
“他還認得你,真是難得。”
“哥哥!”沈星晚眼前一亮,提起裙擺跑向朝她走來的沈雲朝。
她一把勾住沈雲朝的脖子,緊緊抱住不肯撒手,直抱的他啞然失笑,“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如此沒規矩了。”
“哥哥......”
她聲音悶悶地,仿佛在嗚咽,沈雲朝聽出異樣,拉開一看,卻見她面上滿是淚痕,登時急了,“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誰惹你了,告訴我我去擰了他的腿!”
沈星晚淚如雨下,她既傷心又高興。
看見眼前活生生的哥哥,她抑制不住地想起前世滅門那天他空洞的眸子,灰敗死氣的臉。
“究竟怎麼了?你快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沈星晚搖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有人欺負我,就是,我就是見你變黑了,也變瘦了,心疼的。”
“嗐。”
沈雲朝無奈歎了口氣,捧着沈星晚的臉用袖口替她抹了眼淚,“邊關練兵,風吹日曬的,曬黑了也難免,這也值得一哭麼。”
“嗯,不哭。”沈星晚仰頭望着哥哥,握住他的手,“我要笑,我們都要笑,笑到最後。”
“你怎麼了,奇奇怪怪的。”沈雲朝戳了戳她的腦門兒,“快進去罷,給你帶了好多新奇玩意兒,拿給你看去。”
“好。”沈星晚點頭,挽着哥哥的手往府門裡走去。
“雲朝哥哥!”
忽地一聲嬌喝,惹的兄妹倆一齊回頭望去,隻見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疾馳而來,穩穩停在了沈府大門口。
門扇打開,廣安公主竟親自駕臨。
沈星晚睜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着公主的儀仗從後頭老遠往這邊趕來,這廣安公主,竟然甩下儀仗先行趕了過來,究竟是有多急啊。
廣安公主儀态萬千地走到兩人面前,嬌蠻瞪了沈雲朝一眼,“雲朝哥哥,你提前回京來,怎麼不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