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不知個中關竅,指指點點的,個别嘴毒的說話也不好聽起來,眼看小白藤又要發作,黃雙急忙揮手驅趕他們:“都散了都散了,沒什麼好看的,我家小白再錯也輪不到你們指指點點。”
小白藤懶得看他們演戲,拂袖随人群散去,黃雙一把捉回他,壓低聲音問道:“少爺是不是又想到荒月宮去?大公子不是說了有人料理他們?若是想去别處,同屬下說了我們帶你去就是。”
小白藤發怒:“所以你們是想軟禁我?”
“不過是讓少爺出門帶上咱們的人而已……”
“哦?還想監視我?”
這回黃雙沒否認:“這也是為了少爺的安全着想,小姐就您這麼一個孩子……”
“閉嘴!”小白藤周身郁氣大盛,口氣森然,“你也配提我娘?”
黃雙急忙捂嘴,扶着月清表示要送他去醫館,讓他自己乖乖回家去。月清沒懂他的意思,一個勁擺手表示沒事,非讓他先送小白藤回家。
黃雙簡直想給他一巴掌,看不出小少爺現在氣得跟尊煞神似的?還提讓他送回去?要是一會挨了揍他非得在這個呆子身上讨回來不可!
月清自是不知他的心思,一身輕松地坐到路邊繼續曬烏雲,黃雙則硬着頭皮送小白藤回白家,他實在受不了他的低氣壓,忍了半天,還是主動多嘴打破了沉默:“回去屬下先打水讓少爺洗個臉,少爺往後可别再扮成這副樣子了,實在有失身份……”
小白藤冷笑一聲:“我不扮成這樣混出去,難道你們會跟我去?”
“隻要少爺不去剪雲城,屬下幾個一定會侍奉左右的。”
回應他的是第二聲冷笑,待行到家門口,小白藤忽然停住了,扭頭冷聲道:“祖母讓我留你一命,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邁進門檻,重重拍上了大門,跟在後頭的黃雙險些碰了鼻子。
又消停了一段時日,小白藤打消了走水路的念頭,決定改走旱道,黃雙手下就八個人,他就不信萳芳門也能分配三個。
這次他做的準備更周全,幹脆躲進了一口大箱子裡,萳芳門下番商聚集,一直有搬運工在裝卸大大小小的貨物,隻要混在貨物裡被運出去就成了。
他看準一口剛卸了貨的空箱子,趁工人不注意混到了地上近百口箱子裡,然後一開蓋快速躲了進去,沒想到這口箱子是裝香料的,裡面殘留着濃郁的香氣,他捏着鼻子縮在裡面,心中恨恨地開始淩遲黃雙等人。
再忍忍,等箱子被擡起放在車上,車輪再一動出了城,就可以……
“一共八十箱貨,朝廷的規矩您應該也知道,我們得先驗看了才能運出城。”等了半天,箱子沒動,反而有一個聲音在要求驗看。
什麼規矩?還要先驗看?小白藤有點緊張。
另一個生硬的聲音道:“我們知道,流風城是處重要的地方,皇帝很謹慎,但你放心,這裡面隻是你們的絲綢和瓷器,不會有不該帶的東西,你們盡管看。”
方才的聲音吆喝道:“兄弟們,開箱!”
小白藤所在的箱子随着這聲吆喝被打開,開箱的工人看見裡面是一個大活人,吓得變了臉色:“這……這……”
箱子裡的小少年冷着臉,先比劃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比劃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但工人的異樣已經将那個高鼻子的番商吸引了過來,高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箱子裡瘦弱的少年。
一對藍眼睛對視上小白藤夜一樣幽寂的眼瞳,眼睛的主人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語無倫次地說起了番話。
計劃失敗,小白藤幹脆跳出箱子,拍拍身上沾的香料粉末,揚長而去。
那個番商還在激動地給搬運工解釋着,另一邊一個正在裝貨物的工人倏地拉住了小白藤的袖子,點頭哈腰地給番商賠不是:“這是白家的少爺,我認得他祖母,他調皮,估計想藏在箱子裡出去玩,給您添麻煩了……”
那個番商瞪着眼睛,依然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居然能藏進這個箱子裡?箱子裡的東西去了哪?那些絲綢和瓷器很貴重的。”
小白藤面無表情:“你們沒發現地上多了一個箱子?”
番商轉朝一衆工人咋呼起兩個手臂:“怎麼可以數錯?快數!再數一遍!”
一衆搬運工忙不失疊地重新數起了箱子,點清數目後還要再接着驗看沒來得及檢查的貨物,亂哄哄的,也沒顧上和小白藤計較。
假扮成搬運工的白霖趁機把小白藤拉到一邊,給他解釋:“流風城是處重要的樞紐,夜寒内外的貨物運送都要經過這裡,所以查得格外嚴,少爺躲在貨物裡行不通的,快些回家吧。”
小白藤怒極反笑:“若我今天一定要出去呢?”
“屬下可以與您同去,或稍等一會霜師兄來了與您同去。”見對方表情沒有松動,白霖繼續道,“萳芳門的碼頭離着遠不說,還是往海外運貨的,到不了少爺想去的地方,要是走旱道,霜師兄遲早能追上您。”
仔細一想,也是,他為了出城連馬都沒騎出來,那匹煙雲照就是一個活靶子,認識的人一見了就知道是他。
計劃統統失敗,小白藤懶洋洋地窩在躺椅中,對着漫天溟濛的雨絲一點一點想别的辦法。
煙雲照絕對不能騎,但沒有日行萬裡的神駒,走旱道遲早得被追上,自己這邊一共就六個人,黃雙那邊加上他有九個,躲着走都未必能躲過。水路倒是合适,可涷泷門附近至少有三個人在盯梢,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的話……隻有躲在馬車裡混出去。
來來回回折騰這麼久,又到年底了,幸好還有最後一班船到剪雲城去。
他到車行雇了輛極漂亮的香木馬車,拉車的也是溫馴的小馬,任誰看了都一準會以為裡面是個姑娘,自然就不怕黃雙的人了。
交錢時,他與車夫定好去東邊一個鎮子上,但中途要在碼頭停一停,說定後付清錢款,他們便出發了。
馬車順順利利地出了城,小白藤偷偷往後看了一眼,見無人跟上,已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行了一段來到碼頭,他掀起兩邊車簾看了看外面,今日在下小雨,道上除了零星幾個等船的旅人外基本無人,應當是安全的。
跳下車,先前守在碼頭處那人竟直挺挺地站在車前,從側面車窗看去正好被車廂擋住,再想回車上已經來不及,因為月和正對他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小白公子别來無恙?”
他應是等了許久,從頭到腳都濕透了,還在淌水的臉上滿是興奮,目光熱火,雀躍道:“每次有往西邊去的船,我都來盯着,總算是遇到你了!”
小白藤舉鞭子就抽。
月和不着痕迹地避開,但鞭風密集,還是在他臉上掃開一道傷口,他無限憐惜地撫了撫臉上的傷,之後又恢複了那副雀躍的模樣:“小白公子氣也該消了,快随我回去吧。”
小白藤一揚手裡長鞭,月和錯身躲避,他趁此時機越過他,往泊岸的船趕去。月和伸手揪住他的後領,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隻木頭做的小鳥,乘風放出。
木鳥上不知有什麼機栝,一飛起來就發出輕微的樂音,普通人的耳朵未必能聽到,但習武之人很容易就能捕捉到,他一報信,小白藤更加着急,劈手打在他的腕上,震得月和手一麻,不由自主地就松了。
眼看着他差一步就能離岸登船,月和幹脆一把将他抱離地面:“小白公子,得罪了,你現在的年紀委實不能一個人出門!”
小白藤頭皮一炸,瘋了一樣想要掙脫,月和不松手,半拖半抱地把他往大路上帶,月緒等人見狀,有的借口他是想拐賣小白藤,有的借口他是在狎昵美少年,幾個人按着他打成了一團。
最後結果是他們不僅沒走成,還去了一趟衙門。
從衙門再出來,天已經黑透了,雨也停了,小白藤窩火得厲害,抽鞭開始往死裡打月和,誰勸都沒用,勸了反倒賠上自己也一起挨鞭子,幾個人呲牙咧嘴地看着月和身上血肉橫飛,一直被抽成一個血葫蘆才算完。
小白藤沒要他的命,但給他去了一層皮。
抽完月和,黃雙跟上去想說些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扇了一巴掌,半邊臉瞬間腫得老高,槽牙松動。
為了去荒月宮,他鬧出的動靜一年比一年大,旁人不知個中因由,隻當他是閻王轉世惡鬼投胎,對他又懼又怕,遠遠望見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生怕一個不小心成為他的鞭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