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闆壁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是四個人的,月陽的眉剛皺起,一道單薄的身影就繞過闆壁坐在了主位上,與之一起的還有一位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兩個氣宇軒昂的小厮。
雖之前未見過,但習武之人的步伐吐息皆異于常人,很容易就能分辨,月陽朝白藤一抱拳,利索地行了禮。
白藤滿臉不耐煩,倒是黑衣假笑得恰到好處,乍見令人如沐春風。感覺出他的不好相與,月陽頓了一下,才開門見山道:“薛少爺,屬下奉冢主之命接您回劍冢。”
他這一句話直接打消了白藤先往劍冢去的決定。
隻聽得上座的少年一聲嗤笑:“接?怎麼個接法?若我不去是不是還要把我綁了去?”
黑衣挂着假笑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吃果子,吃到蜜棗不錯,還喂了白藤一顆,兩人柔情蜜意,越發顯得月陽多餘。
不知是不是守墓守太久了,他說起話來十分直接,且不中聽:“就是把您帶回去而已,您是表少爺,屬下隻能請,不能動粗。”
聽見這話的四個人沒一個臉色好的,黑衣收起假笑露出瞳下一點眼白,性子最溫吞的綠蟻也皺起了眉,和藍尾同時看向白藤。
“你們冢主想得倒美~”白藤壓下抽人的沖動,冷冷譏諷一句。
月陽道:“您一定會去的,月緒他們聽說您要去劍冢,已經先一步動身了。”
月緒?他們活着的事暴露了?還是想詐他?不過都無所謂,他們五個人裡沒傻子。
白藤不為所動,反倒是黑衣開始拈酸吃醋:“跟别人去不去劍冢有什麼關系?我才是你的惟一,為何不先把我請過去?”
看到他這副矯情樣子,白藤不禁露出淺淡的笑。
月陽繼續破壞氣氛:“屬下是小姐和姑爺的守墓人,前幾日在墳前撿到一件您的随身之物,昨夜隐大人已經連夜送到小萍鎮去了。”
随身之物?白藤下意識摸向腰間,長鞭和錢袋一樣不少,能丢什麼随身之物?但月陽這樣一說,他又感覺好像是少了點什麼……不過這是次要的了,遠在浮日城的守墓人怎麼會知道月緒他們藏身的小萍鎮?是誰給了祝月沉消息?假設他真的丢了什麼,隐大人到達小萍鎮的時間應是緊随他們的亦邪鳥,若與之一起的還有祝月沉的親筆信,月緒他們很難不往劍冢去。
見二人不說話,月陽道:“薛少爺考慮好沒有?咱們幾時出發與他們團聚?”
白藤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我可沒那閑工夫亂跑,既然月緒他們已經動身了,就代我做客吧。”
月陽一愣,黑衣适時端起了茶盞,藍尾早憋不住了,立刻邁出一步,沒好氣地朝門一擡手:“您這邊請。”
逐客令已下,黑白二人不再理會他,攜了手轉身離開,隐約可以聽到他們在猜測中午吃什麼,全然沒有把劍冢的事放在心上。
飯後和暖的春日陽光裡,黑衣自書架上取下一沓圖紙,逐張展開拼在桌上,慢慢現出一幅巨大的夜寒地圖,每座城及其周邊均畫得無比詳細,交錯的線條在日光下纖毫畢現,暈着上等好墨才有的光澤。
看着展在眼前的地圖,白藤猛地想起什麼,眸光微動:“回來後你可有看到那張雲陵山莊的地圖?”
黑衣從那晚二人解衣沐浴開始往前回憶,到薛聿夫婦墓前白藤手裡還拿着那張地圖,等他們祭拜完起身下山,他手裡就空了。
見他搖頭,白藤唇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果然是落了點什麼,那張圖是祖母身邊一個老人依照記憶手繪給我的,他們一見便知。”
方才月陽提起随身物品,黑衣淨往玉佩荷包等配飾上面想了,白藤素來不愛佩這些,月陽又說的模糊,他隻當他在騙人,誰成想丢的是那張地圖!
黑衣沉吟片刻,手指沿着地圖上的流風城往北挪動,在運河沿岸和一處谷地分别畫了個圈:“那隻鳥酉時三刻離開咱們這裡,憑它的速度應當一早就能到達流風城,倘若你的人接到信即刻出發,走水道現在會在這裡,走旱道則在這裡。”
白藤點點頭沒出聲,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那隻養尊處優的手在地圖上又劃動幾下,似是在思索,過了一會方停在依柳城最北邊的一個鎮子:“咱們可以派人日夜兼程,帶着手書在依柳城攔住他們,或者保險一點,提前到南歌城準備截人。”
白藤聽後反而搖頭:“不必攔,咱們也去劍冢,讓他們先吃點苦頭。”
冬日到荒月宮的确是個好選擇,不過他們的亦邪鳥剛飛走,臨時改變主意來不及通知他們,現在他們被騙去劍冢,正好還省事了。
黑衣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點在地圖上的手指挪到了他們身處的浮日城主城:“那這樣順流而下,短則五日,長則七日便能到玉棠城,然後順歸心渠北上,若無風浪,一個月便能到南歌城,剩下的路還是要走旱道,全程約一個半月。”
說完水路,他的手指回到浮日城,改沿着一條醒目的朱線劃動:“浮日城外有幾條官道,走起來要快些,但最長的這條也隻到月額城,剩下的路還要花費些功夫,如無意外,全程約一個月。”
黑衣說的路均是從浮日城主城到遠雁城主城的路,從遠雁城主城到他去過的禦岚峰還得一天,劍冢所在的第四峰他雖知道大概位置,但未曾去過,暫時還無法估量要用時多久。
白藤并不打算在劍冢久待,至多停留三日,路途上長點短點都無所謂,反正一時半會也不到去荒月宮的時候。他無所謂,做選擇的事就落到了黑衣頭上,黑衣不說話,光注視着眼前人蒼白的側臉,笑得春風滿面,白藤讓他盯得羞惱,轉身就要出去。
黑衣手欠地牽住他的發梢,攥在手裡把玩幾下,随後定下了走旱路。
他們原定的計劃是明日出發,現在臨時改去劍冢,不免又要多準備雪帽風裘等禦寒之物,所幸這些家中本就有,就算家裡沒有,開了布莊的庫房也定能尋到,府中下人忙亂了一會便收拾齊全了。剩餘不多的時間裡,黑衣把這幾日處理好的生意和賬目交還給母親,自己帶着白藤又到城裡瘋玩了一日,折騰到深夜才回來,還意猶未盡地在紅紗帳後又鬧了半天,鬧得都累了,方肯相擁入眠。
一彎小小的眉月墜在西窗外,形狀光芒俱可愛,宛如床帳後兩隻睡貓舒展開的眉眼,有心上人與自己兩心相貼的地方,一切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