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釋在心中悄悄倒計時,她猜測還有不到兩分鐘預備鈴就會響起,身後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在加快腳步往班級的方向走,趙思萱在梁遠森那裡待了有一會了,是不是也要回來了?
要是被她看見了,問起來該怎麼解釋呢?
她不太明顯地攥了攥袖口處的布料,明顯有些應付不了他的問題。
在心裡默數到“100”的時候,那道聲線又傳進耳朵,懶散比從前多了幾分:“怎麼不說話啊?”
許釋開口:“你不講理。”
他揚了下眉梢:“哦?”
“你遲到也不是我的錯。”
這句話不知道怎麼就戳到了他的笑點,半靠不靠地倚在牆上,下颌角的弧度松了點,肩膀小幅度地抖着,衛衣上的抽繩都跟着晃動。
許釋咬了咬嘴唇。
這人在笑什麼呢。
她好想伸手捂住他嘴巴,讓他别再笑了。
但很快,她就把自己這個有點大膽的想法丢掉了一旁,兩人前後才認識了幾個小時,她這是在想什麼呢。
羞不羞啊。
“看不出來。”魏宴然擡了下下巴,眼簾垂着,“還挺厲害。”
許釋抿唇,沒出聲。
走廊裡的人在一點點減少,氣氛變得安靜,許釋已經在心裡數到20了,她掐了下掌心,擡眼對上他的目光,又連忙躲開。
5,4,3,2,1——
不知道是不是她數的有點快,走廊裡仍然是一片靜谧,許釋心髒又緊了緊,膽子大了一點:“我說的也沒錯。”
“好好好。”他又低低笑了下,“是我的錯。”
就在這時,救命般的鈴聲終于響起,許釋轉身匆匆逃跑,揚起的發尾不小心蹭到了魏宴然的衣袖,留下一陣很淡的茉莉花香。
*
那天許釋回到班級的時候,生物老師已經拿着課本對細胞器官大講特講了。
她快速跑到自己的座位上,桌上有張粉色的小紙條,不用看都知道是趙思萱扔過來的。
【剛剛在走廊裡和你說話的人是誰哦?我可都看見了。】
果然還是被看見了啊。
兩個人之間明明什麼關系都沒有,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但她還是有一點心虛的感覺。
筆尖不小心戳到了指腹上,許釋回神,欲蓋彌彰般地在上面寫字:
【沒誰。】
【就一個不太熟悉的同學。】
但趙思萱後半節課還是在用那種八卦的目光悄悄打量着她,眼角眉梢都寫着她才不相信。
安堯高中的時間表是上午結束兩節課後要到操場上進行課間活動,春夏秋都是廣播體操,冬天是長跑。
許釋剛把棉服套上,拉鍊還沒來得及拉,趙思萱從旁邊過來,胳膊圈在她脖子上:“老實交代。”
“你和梁遠森和好啦?”許釋眨了眨眼,開始轉移話題。
“别裝傻。”趙思萱在她臉上捏了把,“快說。”
“說什麼呀?”
“剛才那到底誰啊,我看還挺帥的呢。”
“真沒誰。”
“不告訴我是不是。”趙思萱又開始碰她身上的癢癢肉,許釋直往旁邊躲,最後選擇投降。
“我說我說。”
“就早上值周遇見的。”
許釋把早上發生的事情簡單重複了下,不過她隐去了一些細節,隻告訴她魏宴然遲到被自己抓到了,兩個人多說了幾句話。
“就這啊。”趙思萱肩膀塌下來,長長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要脫單了呢。”
“你不要瞎說呀。”
走廊裡這會都是往操場上走的學生,腳步聲很嘈雜,肩膀幾乎撞着肩膀。
不知道是誰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腳,許釋皺了下眉頭,又往旁邊靠了靠,緊緊攥着扶手,生怕踩空摔倒。
好不容易跟着人群從教學樓裡面擠出來,許釋松了口氣,擡起頭後卻是一怔。
她看見了魏宴然的身影。
他和早上一樣沒穿棉服,隻有秋季外套,身邊幾個男生似乎和他關系不錯,勾肩搭背地說笑着什麼。
寒風順着衣領往身體裡面鑽,許釋縮了下脖子,感覺掌心出了層涼汗。
好奇怪啊。
她其實是有一點近視的,度數不大,因為覺得鏡框架在鼻梁有點醜,所以就一直沒有配眼鏡。
幸好她在班級的座位比較靠前,黑闆上的字是能看清的,近一點的東西也可以,但是一旦超出那個承受範圍,視線就變得模糊了。
她現在和魏宴然中間隔着挺遠一段距離,大概能有半個操場那麼遠,她甚至連他的側臉都沒看見,到底是怎麼辨認出這人就是他的呢?
有點想不明白。
她怕别人發現自己的異常,隻盯着看了幾下就收回了視線,但心頭好像被纏上了什麼東西,絲絲縷縷的,說不清道不明。
好不容易停下來的雪現在又飄了下來,雪花比早上還要大了點,趙思萱怕弄濕頭發,把帽子扣了起來,又搓了搓手:“今年的雪好像格外大。”
許釋嗯了聲。
“早上出門的時候聽我媽念叨,今天剛好是大雪。”她把手從袖子裡伸出來,接了幾片雪花在掌心,很快融化成水珠,“所以才下了這麼大的雪嗎?”
“是嗎?”許釋沒接她的話,而是喃喃自語,“已經大雪了。”
積雪浮雲端,至此而雪盛矣。
仲冬時節正式開始了。
2017年大雪,她和魏宴然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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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堯高中分為走讀生和住宿生,中午十一點五十下課後,住宿生們紛紛往食堂走,走讀生則需要在十五分鐘内離開學校,否則就出不去了。
很人性化的一點是,學校還開放了專門用來午睡的宿舍,如果家離學校太遠,可以到班主任那裡填個申請表,中午直接歇在學校,晚上還可以照常回家。
許釋一開始是想留在學校休息的,這樣就可以節省很多浪費在路上的時間,下午還能早點去教室預習功課,但陳月琴直接把她這想法駁了回去。
她當時正和那幫牌友搓着麻将,因為連輸了三把,心情差到極點,對她的态度更差:
“放着好好的家不回非要在學校住是吧?你是錢多燒的還是看你媽賺錢太容易了?”
“一個人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嗎?别人家的爺爺奶奶都知道幫忙帶一帶孩子,誰幫過我!還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
許康安是許家唯一的男丁,所以許釋的爺爺奶奶一直盼望着能早點抱孫子,剛知道陳月琴懷孕的時候,老兩口非常高興,甚至還搬過來照顧了好長時間。
他們那一輩還迷信酸兒辣女這種說法,碰巧陳月琴懷孕期間非常喜歡吃酸的,這無疑給他們帶來了更多的希望,到處和别人說她肚子裡懷的是個男孩。
直到九個月過後,産房裡面傳來女嬰的哭鬧聲——
老兩口的态度簡直急轉直下,在産房門口拉着護士的手反複确認了幾次是不是抱錯了,甚至萌生過半夜把許釋扔到醫院後面垃圾場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