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老人似乎是還有點不放心,又補充幾句,“你媽平時脾氣可能是差了點,要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你别放在心上,蒙上被子睡一覺,醒來就都忘了。”
是嗎。
真能忘得掉嗎。
許釋指甲在電話後殼上劃了兩圈,視線不知聚焦在哪一處。
“再過兩年你就考大學了,我們小釋可是要去大城市的人,到時候一切就都好起來了,日子也會一天比一天有盼頭的。”
可這種日子真的會有盡頭嗎。
這種話她從小聽了太多,小時候人們教導她說長大就好了,等到讀高中就好了,但現實呢?
是不是上了大學,大家又要告訴她:“嘿别擔心,等你成家立業就都好啦!”
但還是應該相信一下吧。
苦難已經夠多了,再不給自己編織一點希望,那才是真正的絕境。
許釋垂下眼眸,嗓音有點啞:“姥姥,我知道了。”
會好起來的。
-
周三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安堯高中有個小體育館,就在操場旁邊,冬天的體育課都是在那裡上。
因為和姥姥打了通電話,許釋進校的時間有些遲,沒顧得上回教室,直接往體育館那邊走。
他們年級的體育老師人手不夠,四個班合并在一起上課,許釋進去的時候,體委已經組織大家站隊了,烏泱烏泱的人群擋在眼前讓她有些頭暈,在人群中轉了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班級。
許釋站在女生第二排,後面是另一個班級的男生,幾個人熱火朝天地讨論着前天晚上輸掉的那場籃球賽。
趙思萱在她側前方,偏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啊?還以為你要翹課呢。”
許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一樣:“睡過頭了。”
“你棉服外套呢?”
“落在家裡了。”
趙思萱皺了下眉頭:“棉服你也能忘,這麼冷的天不怕凍感冒啊?”
許釋笑:“沒事。”
鼻腔裡突然鑽進一陣淡淡的香水味,是祖馬龍的那款紅玫瑰,許釋之前被趙思萱在商場裡面科普過。
她扭過頭,猝不及防對上曲惠的視線,兩人對視幾秒,又不約而同地别開。
體育老師拿着喇叭開始講話:“一個個都聽不見上課鈴是吧?體育課不是課啊?能不能有點規矩。”
“那個穿白色衛衣的男生,還嘟囔什麼呢?要不讓你上來講?”
被點的男生就是沈浩,他懶洋洋地接茬:“行啊,大家想聽我講什麼?給個主題。”
人群裡面傳來陣陣哄笑聲。
體育老師氣不過,罰他繞着體育館跑三圈,沈浩把棉服脫了,活動了下四肢,滿不在意道:“老師,三圈有點少,要不五圈吧?”
笑聲更大了。
“嫌少是吧?那跑十圈!”
“得嘞!”沈浩打了個響指,繞着場地開始慢跑,路過二班的時候還要賤嗖嗖地朝他們打招呼。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哄讓他跑快點,别給班級丢臉。
許釋眉眼間也多了幾分笑意。
她在他們身上看見了自己沒有的青春。
張揚又熱烈的青春。
老師又啰嗦幾句就讓大家自由活動了,男生們成群結隊地往籃球場走,趙思萱回頭挽住她胳膊,說是文委她們偷偷帶了紙牌,問她要不要加入。
許釋揉了下眼角,她現在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待一會兒,于是搖頭:“你們去吧,我不太會這些。”
“來湊個熱鬧呗,我也不怎麼會打,反正也沒有其他事可做。”
“真不去了。”
趙思萱盯着她看了會兒,感覺她臉色不太好:“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許釋抿了下嘴唇,不太敢看她眼睛:“沒事兒,就是中午沒吃好,胃有點不舒服。”
這話也算不上假,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紅薯太涼,現在隐隐有點胃痛。
“需要我帶你去醫務室嗎?”趙思萱在她額頭上試了下,溫度正常,沒有發燒。
“不用了,我找個地方坐會兒就好。”
“那好吧。”趙思萱皺了下眉頭,“有事過來叫我啊。”
“知道啦。”文委她們已經在喊趙思萱名字了,許釋推了推她肩膀,“你快過去吧。”
體育館東南角有個不起眼的小樓梯,去那邊的人少,很清靜。
角落的光線暗沉沉的,許釋吹了吹台階上面的塵土,慢慢坐下。
她覺得自己好累,肩膀上的重量大概有千斤重,壓得她胸口喘不上氣,體育館裡沒有空調暖氣,吸進來的每一口氣都是涼的,寒意一點一點吞噬着她的知覺。
許釋用胳膊環抱着膝蓋,腦袋埋在臂彎裡,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勉強找到一點安全感。
不知道這麼坐了多久,耳邊傳來悉悉簌簌地腳步聲,許釋以為大概是有人路過,沒多理會。
過了沒幾秒,腳步聲消失。
然後取代那腳步聲的是一道低低沉沉的聲線,帶着被摩擦過後的顆粒感。
“哭了嗎?”那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