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低眉斂眸不語,隻是默默聽着。
太後續道:“秦王乃惠妃所出,一非嫡二非長,卻一直對皇位虎視眈眈,為了壯大自己的勢力,甚至不擇手段。丞相應該還不知,五年前的天野關一役,正是他蕭肆私通外敵,害得滄州十萬将士殒命不說,連天野關也成了北狄的囊中之物,至今未歸。”
關于天野關一役,明姝曾從兄長口中略聞一二。
五年前北狄舉兵犯境,滄州軍受命趕赴前線,死守天野關不出,一直拖到冬季,待北狄人禦寒物資吃緊後才開始反攻。
本該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役,結果滄州軍中出了奸細,在開戰的前一日大開城門迎敵軍入關,打了滄州軍一個措手不及,城中百姓慘遭屠戮,目之所及皆流血漂橹。
直至現在,天野關依舊是北狄的囊中之物,開門的奸細也死于戰亂之中,不知是受了誰的指使。
“太後的意思是,當年下令開城門的人是秦王?”
太後點頭道:“不錯,知曉此事者少之又少,哀家念在他身上流着蕭氏的血,怕他再行偏激之事,才一直忍氣吞聲,任憑他在朝中挾勢弄權。原以為隻要他有了權勢便能安分守己,如今看來,是哀家低估了他的野心。”
明姝聽出對方話中有話,幾不可察地壓了壓眉稍,“所以太後今日召臣入宮,是為了商議秦王之事?”
“眼下徐國公已倒,秦王定會蠢蠢欲動,若不及時阻攔,以他不擇手段的程度,還不知會給永安帶來哪般禍事,哀家知丞相心懷百姓,願為朝廷懲奸除惡。”
說着,太後向身旁侍女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從牆邊的暗格中取出一隻朱砂瓷瓶來。
太後從侍女手中接過瓷瓶,指腹摩挲着冰涼的瓶身,緩聲道:“此乃無夢散,無色無味,服下後隻需一盞茶的時間,便能讓人意識全無。再過幾日便是皇家出遊的日子,行宮戒備比不上皇城,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明姝心中一顫:“太後是要臣對秦王下手?”
“秦王心思缜密,又詭計多端,此事唯有交于丞相手中,哀家才能放心。況且丞相是哀家從江南請來的人,本就該與哀家戮力同心,這既是為了永安百姓,也是為了丞相自己,丞相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明姝眸色微動,抿唇不語。
她怎會不明白太後的心思,說是為了百姓着想,為了朝廷,其實是想借她之手除掉蕭肆,順便試探她對自己是否忠心。
她若拒絕,便是不願為百姓着想,不願為朝廷懲奸除惡。
她若答應,便是徹底與蕭肆站在對立面,計成,則蕭肆死,計不成,也能挑撥二人間的關系。
比起疾言厲色的訓斥,這一手段顯然高明太多了。
明姝清楚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
太後最怕的便是她這張底牌被蕭肆拉攏了去。
先前二人聯手查辦私鑄兵器一案,正是讓太後看到了這一苗頭,若再讓太後覺得她有意袒護蕭肆,那最先被除掉的人一定是她。
畢竟在太後眼中,她是利刃也是隐患,若為己用,則無堅不摧,若落入敵人之手,則無異于自斷生路。
還不如趁早鏟除。
思及此,明姝深吸一口涼氣,知道自己已别無選擇,于是跪地伸出雙手,“為了永安江山與黎民百姓,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好,好,好,不愧是哀家看中的人,果然有膽有識。”太後連道三個“好”字,親自将朱砂瓷瓶放在她的掌心,“屆時哀家會将行宮附近的禁軍遣散,丞相隻需想辦法讓秦王服下此藥,後面的事自會有人去做。”
瓶身冰涼入骨,明姝喉嚨上下滾動了下,雙手有些不受控制地輕顫,“臣……定不負太後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