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發燒了。
身體太羸弱,又偏要夜半去吹風。鹿野給他掖好被角,把他全權交給Scotch看着。他意識昏沉,隻聽得見那兩人的交談聲。
鹿野:“他不能吃藥,這個是專用的鎮痛劑。如果他有需要,可以适當注射一管。”
Scotch:“我知道了。”
鹿野:“今天就别讓他上甲闆了,安分在船艙裡待着。”
Scotch:“嗯。”
狙擊手真是惜字如金。好像Rye也是這樣。他天馬行空地想、順帶渾渾噩噩地翻了個身。
昨晚和鹿野在甲闆上聊了什麼來着?隻記得那家夥腦子不太正常。
他跟鹿野聊睡前故事的話題,說自己曾經給赤朽葉昭和宮野志保念過克隆羊多利,鹿野說他小時候對福爾摩斯探案集特别感興趣,紀子夫人會給他們念。
良夜沒忍住後仰,哇哦了一聲,他沒調侃以為鹿野小時候睡前故事聽的都是醫學書籍,而是真心敬佩他聽完福爾摩斯探案集還能睡得着。
“我聽斑點帶子案、一直睜眼到早上五點鐘。”他伸出手比劃數字。“生怕哪裡有條蛇冒出來咬我。”
鹿野笑笑,“我也很害怕蛇。”
良夜差點脫口而出、說你是指響尾蛇雞尾酒嗎?好在僅剩的理智和情商還沒有被海風吹走,反而吹來了另一個讓他有些發冷的疑惑:他哪來的這些記憶呢?他幾乎不記事時就離開了自己的父母,Gin帶過他幾年,後來應該是轉交到Vermouth手裡,感覺這群人沒一個是會給他念這種睡前故事的類型。
他一身濕冷黏膩,翻來覆去,夢做到後半截,把自己掉進海裡。掙紮間狠狠給了牆壁一拳,揉着手終于認可了松田那句“萩做噩夢還給我一拳”的真實性。
在良夜想通為什麼萩原做噩夢的時候可以揍得到松田一拳時,Scotch打開他的房門,“怎麼了?”
良夜恍然想起,鹿野把自己房間的備用鑰匙給了Scotch,怕他無聲無息病死在房裡。
“沒事、做噩夢了。”他說。“一身冷汗…我沖個澡。”
Scotch媽媽貼心地給他試過水溫後才離開。
不像隻是發燒,更像感染風寒。他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TWAK的影響,但是又堅信自己命硬。實在不行也去餐廳喝水割威士忌,威士忌要Scotch,不加氰.化.鉀的那種。酒精中毒就自己想辦法洗胃。
他一陣一陣發冷,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夢半醒間摸到個熱源,抱緊了不撒手。再睜眼時舷窗外豔陽高照——他竟然睡過了航程的一半。
被他抱在懷裡當溫感抱枕的是Scotch的右臂,這姿勢讓對方不太舒服,虎口卡在他鎖骨處,再上移一段就可以捏碎他的喉嚨。
我對卧底真放心。良夜松開手。但是又知道Scotch其實有機會也不會對他做什麼。移情,他很清楚,都是移情。
他不免有一點自我厭棄地想,望月良夜是真的死透了,不然也不至于被認不出來。這并不是換不換張臉的問題,你在熟人面前一站,他認不出來你,那你就不是“你”了。
Scotch給他倒了一碗熱湯,很美味,但良夜沒添。今天海面上平靜無浪,但他不相信自己的胃腸。
他說服狙擊手、自己想在門外走廊裡待一會兒透透氣,被同意了。
良夜戴上口罩,披上外套。正在想一會如果有人看到頹廢狀态的川江绫也該講什麼說辭好呢,一擡眼看見鹿野司正靠在自己房間的門邊,手裡破天荒夾着根煙,沒燃多少,見他出來,果斷地摁滅、熄了。
良夜說:“打擾你了。”
鹿野搖頭:“沒有。”
他像某種依靠直覺捕獵為生的野獸,嗅到一絲異樣。良夜問:“發生什麼了嗎、鹿野?”
對方還是搖頭,“不、什麼都沒有。”
就在良夜以為他要保持這樣的沉默直到自己回去時,醫生又開口了。
“你覺得遇見我、會不會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不會。”他有些困惑、但還是回答。“我覺得相遇都是有意義的。”
鹿野終于點頭,說:“是啊。”
他微笑,“優鬥、就是毛利先生的委托人、我那個朋友。”
“優鬥昨天跟我說,如果我真的失約的話,他就要後悔遇到我了。因為遇到我、許下約定是他這一生中最糟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