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排風口撤退。”
那些聲音與畫面都如夢一場,他拭去不應有的,又讓雙子留下他們應有的痕迹,那将成為他們已經死亡的佐證。動作要快,因為ICPO很快就會找到這裡。
是子彈擊穿目标頭顱的速度太快嗎?
好像隻有一個呼吸、狙殺目标這件事對他而言比呼吸還要簡單和自然、是做慣千百遍的肌肉記憶和下意識的動作,身體的反應快于頭腦。
但是,他丢下槍支,指甲嵌入手心。但是。
那是他全然陌生的“望月良夜”,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自己”,那根本不像是他。
“望月良夜”看起來不隻22歲,他的生命即使停滞也在更久遠的未來。他身上是常見的制服、良夜知道他口袋裡還裝着警官手帳。那雙藍色的眼睛是水洗過的托帕石,一如他用洗腦藥劑杜撰出來的“警校生”一樣、直到生命的終末都幹淨而明亮。
“走吧。”Fizz雙子那邊已經收拾停當,沒時間等他抓住一個已經死去的影子。
良夜對這棟建築物的結構了如指掌,他抛下準備好的定時炸彈,最後一個鑽入排風口。栗花落響不疑有他,始終很聽安排;栗花落泷也沒提出任何異議。他們都相信他。
ICPO安排的人馬在轟然巨響後圍向爆炸中心,這時他們已經坐進了一輛私家車,同樣是事前安排。
[您的‘契合度’-5%,請以此為戒,切勿幹擾世界進程]
[您當前的‘契合度’為75%]
——現在他們才算真正安全了。
栗花落響看着窗外,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這次會任務失敗…我會被實驗組回收。可惜了Screwdriver給我的新裝備。”
說完,他轉頭趴上駕駛座的後背,語氣輕快,“謝謝你呀,Casablanca!”
“系好安全帶。”良夜頭也未回。
他對良夜的稱呼判定很直白,沒穿女裝時一律按照Casablanca處理。
栗花落泷緩緩把另個代号的一半發音吞回去。
“你做的準備真充分。”
“——就像早預料到我們會這樣。”
車内的空氣驟然冷凝下來。
這下連栗花落響勾起的嘴角都略顯僵硬,他也不是沒發現異常,隻是不打算說出來。
後視鏡裡倒映的藍色杏眼專注前方的路況,連個餘光都沒分過來:“是。”
他居然承認了。
“組織裡有内鬼。”他不疾不徐地往一側打方向盤。“你們被賣了。”
“…”栗花落響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放松了扣在良夜椅背上的手指。“明白。我們現在撤離東京?還是、要直接離開日本?——我們要去俄羅斯嗎?”——那起碼算是赤朽葉昭的故土。
“去北歐,”良夜颔首,踩下刹車,接着話鋒一轉。“不過、不是組織想讓你們撤離。”
他在副駕駛座上抄起兩個檔案夾反手遞向後座。
“這僅是我個人的意願。”
“我的行動沒有向上報備,就算是Lady也不知道。”
——系統和漫畫視角都跟着江戶川柯南,他有足夠的信心瞞過赤朽葉昭。
“所以Gin Fizz和Silver Fizz用最後的時間和生命的代價完成了他們的最後一個任務…可以成為所有人對你們的印象。”
“你們無法再使用原本屬于自己的身份,要漂洋過海去一個語言不通的陌生國度。但我會給你們準備新的身份、離開的機票和路線,接應你們的人員。”
“當然、你們估計也無法繼續演奏大提琴了。”
“我不強迫你們。”
“你們自己選。”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手上一輕。
淺發少年分别接過了他手中的檔案夾,這次是栗花落泷先開口:“…謝謝你。”
但凡是明智者,都知道應該選擇怎樣的未來。
沒有實驗組和任務失敗的陰雲在頭頂籠罩,不必再恐懼和他人發展親密關系被一朝揭破端倪,不用再冒着生命風險去做謀财害命的事——這是他們難以奢求的、普通人平平無奇的正常生活。
“目的地是丹麥,一路隻要按照檔案夾裡的票轉乘交通工具就行。”
良夜停車的地點距離加藤夏帆偷渡的碼頭并不遠。
“等抵達那裡,你們能認出那個接頭人。”
“替我捎句話吧。”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就說我現在也學會做茶碗蒸了,等他回來之後可以做給他嘗嘗。”
“請他務必等着那一天。”
…
[體力值:40/98(每小時-4)]
…太疲憊了,他需要休息。
[宿主觸發限時任務,請盡快完成]
什麼東西…他才剛在一家安全屋的門前結束疲勞駕駛。
[任務‘限時·同事的情誼’:]
[喂!她畢竟幫你打了那麼多次掩護!你居然像看她重蹈其他世界線的接頭人結局嗎?啧啧、那個死法對于愛美的女孩子來說真是一·點·都·不·合·适,快想個辦法!]
[任務成功:‘契合度’+15%]
[任務失敗:‘契合度’-30%]
“…你的獎懲機制好不要臉。”良夜銳評道。
香椎雪穗現在會在哪呢?
他點開漫畫頁面,畫面上隻有她留下的對話氣泡:
[“等‘麥冬’有了新的聯絡員,我就…”]
還沒有撤離,一個想要發揮餘熱、存有僥幸心理的情報員會在哪裡,良夜覺得他應該是清楚的。
他驅車來到绫濑甜品店,招牌上還挂着“休業一周·敬請期待”的告示,繞到後側,用來運輸食材的後門果然沒鎖。
Screwdriver想在店裡增加可以專供兒童活動的區域,再另外給喜歡在甜品店一杯咖啡一盤甜品度過一下午的人留一個方便辦公的地方,因此不僅要改布局、還要處理隐藏的走線。這并不是小工程。
所謂改造,先要改,所有的設備、桌椅,物件一類都要清查。
想要處理線索無可厚非,可照面來一拳就過分了。
良夜一矮身躲過對方的攻擊,地形對他尤其不利。他們對這裡同樣熟悉,但活動時激起的煙塵、他這比紙還脆的肺葉可受不住。
更何況、他聽見了手.槍打開保險的聲音。
槍口擦着他肩線被格擋别開,對方又試圖攻擊他的臉,良夜還真不知道自己的長相這麼能拉仇恨。香椎沒有留給他喘息和解釋的片刻時機——看來他得先取得優勢才談判的資格、因為他沒帶多餘的武器。
良夜一掌敲在她手腕内側,那把滿彈的手.槍以一個完美的抛物線飛進了他們常互相交換試作甜品的櫃台後面,一陣物品碰撞倒塌的連續聲響;他曾經給她泡過咖啡的那個杯子必定碎了。
她足夠靈活敏捷、可惜。
可惜他更狡猾、更快,更像怪物。
人類是不可能從Gin的特訓下全須全尾地活着出來的。
巧妙的招數、借力打力,良夜想到中國的太極、他活像個格鬥百科,每一種監護人可能都試過用來弄死他——不是、是西斯瑪特格鬥術,前蘇聯特種部隊的必修,ICPO的門檻真高。
還是可惜。
這種以卸力為主的技擊系統需要更強的力量和速度基礎,以及對時機的精準把握。她未必會在這三點上輸給現在的良夜,可惜站在光明下的人總有那麼緻命的零點幾秒,她沒能第一時間扣動扳機,就已經失去了殺死他的機會。
他在她的眼睛裡辨認出不耐、這耽誤太久的時間,她已經放棄制服或殺死他而是優選選擇離開。女性的柔韌程度總應該更好,香椎用他意料之外的角度翻轉手腕,反扣住他的、向後一掼——
太輕了。
她錯估了力度和重量,對方五指成爪攀緣上來,防住她轉身欲走,再次向後扯去,手臂緊跟着勾上來、下掼,不受控地仰倒。
背部重重拍擊地面、她聽見對方發出了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像是恨不得把為那個組織效力的黑心爛肺都吐出來,被迅速抽回的手臂現在還卡在她的喉嚨上,能吐字的程度。
她說,“好吧。”
“看來你赢了,Bourbon。”
對方臉上浮現出一種古怪的神情,接着笑道,“我不是為了殺死你才來的,雪穗小姐。”
“你剛才完全不給我講話的機會。”
他艱難地壓抑着咳嗽的沖動和笑意,啞着聲音解釋:
“而且、我也不是Bourbon。”
雖然他不介意給對立面的降谷零添堵,但要放這種煙霧彈還是太過。
“我是為了确認你沒有留下沒掃幹淨的尾巴…而且按照計劃撤離了。”
“…我沒想到你也是同事、我們真的是同事。”香椎接過他用袖口擦幹淨遞回來的那把槍,片刻猶豫後、發問,“你是FBI?”
“…不是。”
“GRU?”
“不。”
會這麼問是因為他在剛才的戰鬥中同樣使用了西斯格瑪,看起來還像是專精。良夜隻能表示、他這輩子确實沒想過居然會有一天慶幸自己的老師是Gin。
“CIA?”
“不。”
當猜字謎遊戲呢?
“日本公安…”
“那不重要,雪穗小姐。”他收斂笑意,用比較幹淨的那邊袖口掩着下半張臉。“就算是償還我總給你添麻煩,你把我随便當成誰都行。”
他倒是很想成為他們中的其中一個。
香椎雪穗收好她要帶走的東西,裝在甜品店裡的竊聽器體量可不比柯南迄今為止粘在他身邊的少。良夜剛才體力消耗太大,椅子和桌子都摞在一起、他拆不開,索性席地而坐,正靠着櫃台調整呼吸,今晚的月亮被雲層遮蔽,黑暗處隻有那雙藍色眼睛看向站在門口的她。
“我們還會有共事的機會嗎?”
他倏然覺得有些反胃、純生理意義的。不需要系統聯動他也能找到熟悉感的來源,不管是持有武器時的心慈手軟還是此刻離去前的最後問詢,原來香椎雪穗的表情酷似諸伏景光。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回以帶着鐵鏽味的沙啞聲音:“不。”
“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死敵了。”
栗花落雙子不知道,但是他還沒有遺忘ICPO做的好事。即使那不是香椎雪穗,但如果今天不是他,那兩人還是必然落到一樣的下場。
後門的門軸缺乏潤滑,香椎離去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搞得他耳鳴了好一陣兒。
[體力值:25/98]
他覺得先躺一會兒,問題應該不大吧?
想法出現的同時,他向一側緩慢地倒下去,地面冰冷,他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
沒有發炎的傷口啊…怎麼發燒了。應該是疲勞過度加剛才來的路上吹太久冷風。懶得管。
反正死不掉的。
系統還沒有回來,發光的文字在他模糊的視野裡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