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個人本來是必死的,可是他們都死在太不必要的災難中,無法不令人覺得惋惜;如果他們活下來的話,能挽回太多的遺憾,擁有更好的人生——他們本來也是為了自己的信仰、守護其他人而死的。”
“而那被犧牲的一個人,他即使活下來、可能也不會有太漫長的時間、做比那五位更有價值的事,他的死亡可能是無意義的,但如果他為救這五個人而死…那麼就必定是有意義的。”
他越說,萩原面上的笑意越淡,直至褪去,并凝視着他。
“…你會怎麼選呢、萩原警官?”他問道。
“很有趣的問題,它的前提條件很多,但我的答案不會改變。”萩原答道。“三年前是,現在也同樣。”
“我會拉下拉杆。”
他垂下眼睛,但對方伸手過來扣住了他的手腕,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像是在用肢體語言說“看着我”——他隻好重新一頭栽回紫色的原野。
“根本上,這個問題是不會存在能令我滿意的答案的;但如果我必須選,那麼作為我的個人選擇,我會這樣做。”
“但沒有任何一條法律允許為了活下去…或者為了救其他人就殺死其他人、不存在這樣的權利,Ryoya。”
“拯救更多的人是我身為警察的職責、也是我個人的意願。”
“但沒有任何人應當被這樣犧牲、不論他是惡貫滿盈還是日行一善。”
“我必然需要承擔犧牲者生命的重量,并接受自己作為犧牲者的可能。”
“現在、我們才能來說附加條件…如果被犧牲者不是我,我将牢記我無權這麼選擇。”
——我将牢記我本無權殺死任何人。*
他眨了眨眼,忽而有些恍然大悟來了,如果真的有能夠交流的時間線,“望月良夜”會和萩原研二成為朋友是很自然的事情,因為他們性格特質内的某部分着實相似。
“…如果你是犧牲者呢?”
“我會為能救下更多的人感到開心吧。”萩原回答,随着話語繼續,他的笑意内斂。“我也希望能讓我重要的親友為此感到的更多的是驕傲,而不是痛苦…雖然我也後悔沒能繼續陪伴他們度過餘下的時光。”
“但後悔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你後悔過什麼事嗎,小川江?”
太多了。
後悔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後悔自己沒有被那團烈火吞噬;後悔自己沒有死在實驗中;後悔自己沒能救下這個人、那個人、這些人,那些人;後悔自己傷害和殺死太多無辜者;後悔連社會意義的生命都不曾掌握在自己手中,就這樣貿然地死亡,擅自在你們的人生中缺席…
“沒有。”他說。“我從未後悔過。”
有來有往似的,良夜繼續問道:“那麼、你為那位去世的朋友…感到…驕傲嗎?”
萩原聽出他語氣中的小心翼翼,松開他的手腕、轉頭目光柔和地投向那個側對着他們的名牌:“我啊、想跟小陣平一起揍那家夥一頓才對,因為聽口供說,他是主動深涉險境才會死亡…但是、我們也知道他是為了保護人質。”
“換是我們,也會這麼做。”
“對他那種生性謹慎的人來說,這或許是唯一一次沖動行事,但并不是沒有把握,我至今仍然對他死亡的真相保持懷疑。”
“我還是會想、”
“如果那時候我也在就好了。”
“……”
“…抱歉,绫濑小姐好像在叫我,我暫時離開一下。失禮了。”他起身推開椅子。“很感謝你回答我這麼多問題,萩原警官。”
“我為你去世的朋友感到惋惜。”
這正是一天中太陽最好的時候,他逆光而立,陰影模糊他全部表情,反而使得邊緣輪廓更加清晰,與警官記憶中的人無限重疊、分毫未改。
“願你永遠有這樣冷靜的頭腦,和如此熾熱的靈魂。”